要说乌刹国之前也都和烈国多有交往,甚至还互通婚姻,乌刹国上一任国主,娶的就有烈国公主;这一代则是涂玉蓉嫁了瑜王为妃。
是以之前的交往,即便暗藏锋芒,可这样毫不掩饰的胁迫之意,却明显依旧是头一次。
可偏偏在场大臣却明白,乌刹敢于这样说,却是有资本的——
灭了富饶的邻邦之后,乌刹实力大涨,不独粮草充足,更兼这会儿士气高涨,真是挥兵南下,必然给人困马乏疲于赈灾的烈国以致命的打击。
换句话说,烈国即便能赢,也必然赢得惨淡,更大的可能是输掉这场战争,而无论是赢还是输,对烈国百姓而言,都是一场灾难。
没想到乌刹国使节竟然上来就抛出这样一番言论,之前本就担心的朝臣更是变了脸色——
那些武人,果然多是些没脑子的!丝毫不考虑道国情,只知道逞匹夫之勇!
瞧着玄夜的神情明显就多了些责难之色。
一片静寂中,瑜王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揪住玄夜的衣领子,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逆子,我打死你这个无君无父、不讲孝悌的畜生!”
玄夜略略偏了偏脸,那一巴掌擦过玄夜的脸颊,落在他的肩头,玄夜倒没什么反应,瑜王却是被震得一张脸都有些扭曲:
“身为国家重臣,却因为一己之私,殴打异国使节,蓄意挑起两国争端,置国家大义于不顾,是为不忠!”
“……明知道那是你表兄妹,却因为一句闲话,就一门心思要置之于死地,毫无血脉亲情可言……为父今日就大义灭亲,打死你个不忠不孝不悌的畜生!”
瑜王话音一落,便有几个之前吃过玄夜亏的交好宗室也都齐齐上前一步,有人拿出长辈的架子训斥:
“为了个女人,就能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你还真是出息!”
有人赞扬瑜王:
“还是瑜王能以国家为重,大义灭亲,真是我辈楷模!”
更有几个当初在玄夜手里吃过大亏的宗室直接向德宗请命:
“出身皇室,却不能以烈国江山社稷为重,这样的不肖子孙,皇上您一定要严惩,不然人人效仿之下,这个国家还不全都乱套了!”
看这么多皇室宗亲,出来声讨玄夜,甚至瑜王都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别说那些本就对玄夜腹诽的武将,就是那些之前支持玄夜的武将,都有些迟疑不定——
瑜王和玄夜不和,大家都清楚,可这么多宗室站出来,对玄夜口诛笔伐,让很多人不得不思考,这里面有没有皇上的意思?
毕竟大家虽然不服乌刹国跑到烈国撒野,可德宗执政这么多年来,颇得人心,真是皇上一力求稳,不肯和乌刹交恶,大家即便依旧站在玄夜的立场上,可事情没明朗之前,最好不要操之过急,总得掂量掂量,最起码,不能得罪了皇上不是……
德宗高坐龙庭之上,俯瞰着下面群臣百态,却是始终不置一词。
德宗的反应无疑出乎瑜王预料之外——
和父辈喜欢开疆拓土不同,德宗从登基伊始,就以休养生息为治国宗旨。等闲绝不肯和它国发生冲突。
这样的理念之下,让烈国国力日渐强盛的情况下,对周边国家的震慑力却有些减少。
之前有燕王大杀四方,周边小国自忖无法和燕王相提并论,倒也老实了很长时间。
可自从燕王病倒,回到京城将养身体,想要在烈国这块肥肉上啃一口的外邦越来越多……
之前连年丰收时,皇兄尚且瞻前顾后,没道理乌刹国势力变强,烈国内外交困时,竟然妄想和人打仗……
一咬牙,上前一步跪倒:
“皇上,都是臣弟教子无方,才会让玄夜做出这样罪大恶极之事。臣弟惶恐之下,恳请皇上把他的官爵收回去……若然褫夺官爵,依旧无法让乌刹国使者团释怀,便是逐出族谱,也是他该得的……”
只要身上没了官爵,无法指挥锦衣卫或者焰卫司,自己想要弄死这个不孝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明显感觉到烈国气势的低落和士气的羸弱,乌刹国使团真是要鼻孔朝天了。
尤其是地上的铁鲁,昨儿个当众被玄夜狠揍不说,还伤成这样,恨不得把玄夜给扒皮抽筋,也不解恨。眼下既然已经笃定,烈国绝不敢和乌刹撕破脸,又有德宗并众多皇室宗亲旗帜鲜明的站在了自己一方,铁鲁如何肯错失这样的机会——
玄夜不是很看重那个女人吗?
既然这样,收拾那个女人的话,玄夜一定会更痛……
能让这个表弟痛彻心扉,自己虽不能恶气尽出,可好歹也能舒服些……
果然这边儿交代完,那边儿乌刹国副使又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
“那日冲突,本是玄夜和那个女人共同商量的结果,想要平息乌刹国的怒气,这两人都要交由我们王子和公主处置!”
神情之傲慢被颐指气使,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玄夜之前一直默不作声,听见乌刹国使团竟然这么说,陡然转过头来,惊得乌刹国副使猛一哆嗦,好在很快意识到眼下正是在烈国朝堂之上,而不是和玄夜对峙的那条大街上,才勉强恢复了精神。
倒是瑜王皱了下眉头——
那副使脑子有毛病吧?明明自己之前嘱咐他了,只管死死咬住玄夜一个就行,怎么突然又要攻击那叶家女?
叶鸿昌这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有这个儿子,总觉得只要涉及那叶家女,他就一副随时都会发疯的样子……
看朝堂上没人再说什么,德宗微微一哂,旋即把视线转向叶鸿昌:
“叶卿如何看待这件事?”
“老臣这里有一份奏折,想要呈给皇上。皇上御览之前,老臣也有几句话要说给瑜王爷并乌刹国使团听……”
“你说。”德宗接过太监捧来的奏折,冲叶鸿昌点了点头。
叶鸿昌旋即转身,首先看向瑜王:
“出身皇室,食朝廷俸禄,敢问王爷这些年来,有何建树?是曾经开过疆,还是拓过土,或者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
瑜王明显没有想到,叶鸿昌竟公然向他发难,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做过什么,与你何干?”
“自然有干系!”
“即便王爷一事无成,皇上依旧让您享尽荣华富贵,如何不知感恩皇上,感恩烈国,却要和乌刹小国沆瀣一气,妄图毁我烈国股肱之臣?”
“还是说,王爷以为,您是乌刹国的女婿,所以就天然要站在乌刹国的立场上?”
一番诛心之语,顿时让瑜王慌了手脚: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瞧着玄夜是你姑爷,就不顾国家,变着法儿的想要维护……”
“是!”叶鸿昌点头,“古人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我姑爷顶天立地,为国为民,叶某为何不能维护他?倒是王爷,却视亲子如寇仇,小时不亲,大时更想要置之于死地,简直让人费解之至!”
明显没有料到,叶鸿昌会撂出这样一番话来,瑜王脸一时青红交加:
“岂有此理,简直是一派胡言!”
“玄夜是我的儿子,我要如何对他,都是他该得的,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本王要对他如何,还要征得你叶鸿昌同意不成?”
“若然是从前,叶某自然不屑管,也不会管……”叶鸿昌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只今日不同往日,玄夜乃是叶某之半子,王爷想要让他亡,也得问叶某同不同意!”
“更别说,叶某怀疑,王爷您,真的是玄夜的亲爹吗?”
一句话既出,整个朝堂俱皆安静下来,就是德宗也明显被吓了一跳。
第113章
“你!叶鸿昌,你找死!”瑜王神情扭曲,瞧着叶鸿昌的眼神狰狞无比,“你的官职爵位、荣华富贵,全是皇上所赐,竟然意图让皇室蒙羞,信不信本王请皇上把你碎尸万段!”
倒是旁边始终默不作声的玄珏,皱了下眉头——
和瑜王一样,当铁鲁指使副使公然把矛头指向叶庭芳时,就觉得不妙——
不说玄夜对叶庭芳如何死心塌地,就说叶鸿昌,明明平日里瞧着很睿智的一个人,可一旦和叶庭芳沾上关系,却是立马就能变成一条疯狗似的。
可偏偏,这个人还有手段有心机,只要让他抓住一线希望,最终就有极大可能逆风反盘。
更别说眼下叶鸿昌风头正盛,乌刹国这群蛮人竟然还妄想对叶庭芳出手,那不是蠢到家了吗。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叶鸿昌竟然疯狂至斯,直接逮着瑜王,就开始发难。
至于说叶鸿昌把矛头指向玄夜和瑜王的父子关系,更是让玄珏都有些懵了——
上一世这会儿,燕王早已死去,玄夜也因为叶庭芳的缘故,四面楚歌。
直到玄夜年纪轻轻过世,始终都是顶着“瑜王府逆子”的世子爷头衔。
当初玄夜死后,瑜王夫妇连给他做做面子的念头都没有,第二天就喜气洋洋的上奏折请立玄晖为世子了。
也因此,别看玄夜这段时间颇是得德宗重用,可在玄珏眼中,也不过是很快就会死去的失败者。
玄珏甚至连费心去拉拢的意思都没有。
可眼下叶鸿昌突然扯到玄夜和瑜王的父子关系,却是让玄珏不期然升起一丝危机感——
叶鸿昌为了维护叶庭芳,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不会真有什么把柄吧?
也顾不得要作壁上观的打算,下意识的提高声音斥道:
“朝堂之上,叶相莫要信口雌黄!”
就是德宗,也蹙了下眉头,脸上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叶鸿昌这是什么意思,要真是暗示瑜王的帽子有颜色了,自己这个皇上,可也颜面无光。
忙也给叶鸿昌使眼色,示意他有什么事可以朝会结束之后再说。
叶鸿昌却是和没看见一样,还要再说,却有殿前侍卫匆匆上来禀告:
“皇上,瑜王妃在殿外求见,说是,说是有朝中大臣通敌卖国证据……”
这话一出,满室皆寂,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依旧默不作声的玄夜——
瑜王妃乌刹国公主的身份,决定了朝中内外命妇会给她脸面,却不会和她交心。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瑜王妃能接触的所谓朝中重臣委实有限。
说句不好听的,最熟悉的也就是玄夜这个亲儿子了。
可前有瑜王要大义灭亲,现在又冒出个瑜王妃,说什么要揭发朝廷大臣里通外国,真是怎么想怎么就有些微妙呢。
那些大臣都能想得到的,德宗何尝不明白?一时脸色就有些难看——
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弟弟?这蠢人都是扎堆儿的吧?
瑜王蠢吧,这娶个老婆更是蠢且毒。
这也就是两人运气好,有个玄夜这么优秀的儿子,在人伦上占了先天大义,其他朝臣看在玄夜的面子上也得对夫妇俩多容让几分,不然就凭他们这种作劲儿,早哪儿凉快呆哪儿去了。
强压了怒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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