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事有轻重缓急,魔物将来,您又何苦在此时苦苦相逼?”
“你要掌门令牌,我给你。”
在浅流身后,锦澜说道。
旭华面上一喜,又上前一步。
“锦澜,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爹之错是在他妄想以魔功突破元婴,此事与你并无多大干系,只要你交出掌门令牌,我保证再不追究……”
“师叔,我被阵法困住,动弹不得,你自己过来拿吧。”
女子垂下眉目,浅浅一笑,她虽然修行百多年,却总被长海和帆影宠得像个小丫头,这一笑之间,竟然多了些往日未有的风情。
旭华不由得又走了一步,一把挥开了浅流。
“师叔,令牌就在我怀里,你看看,可能拿到?”
就在旭华的手将要碰到锦澜的时候,却听见一声低低的笑。
“师叔,你怎么知道,我爹是修魔反噬呢?”
旭华还没来得及说话,却有一张红纱盖在了他的脸上。
刹那间,他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只有锦澜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响起。
“我爹修魔该死,你也是个坏人。”
魔气从山上翻涌而下,犹如乌云倾泻,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一道无形鞭索猛地将他们二人抽入了水中,接着,大黑锅腾空而起,里面装的人也倒出来,飞到了魔气袭来之地。
在那里,一个女子站在那儿,仰头看着虬结成一团的魔物,那魔物像是巨蛇缠绕在一起,却又生了一张人脸。
正是乾元山掌门长海真人。
锦澜身上阵法的束缚猛地解开,她挣扎着要回岸上,却见星光璀璨,乾元山的护山大阵重新打开了。
“大师姐!”她尖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魔气将那女子吞没。
“你疯了!你要死!你要死你别拉着我一起!”
“闭嘴!”
宋丸子并不恋战,其他人都暂时安全了,她要做的就是回到御极殿,打开密室,带着师父的遗骸一并离开。
至今才回来,已经是她不孝至极,她绝不能让师父的遗骨被魔物吞噬。
手中的观音土饼翻来覆去地做,她躲过了一条蛇尾的袭击,拔地而起,直冲观星崖御极殿。
那魔物在后面穷追不舍,长海真人的脸扭曲不堪,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果然是被魔物反噬之态,他有这下场,宋丸子只觉得是咎由自取,心中毫无波澜。
邪风阵阵,吹得万树倾倒,宋丸子孤注一掷,丹田中金丹运转到了极致,一边引下护山大阵中的落雷劈杀这魔物,一边极力冲刺,像一只黑色的箭,射向了观星崖上。
御极殿里的底层早不复昔日模样,那些人为了找到玉归舟留下的东西,恨不能将之掘地三尺,宋丸子不敢多看,直奔观星崖一侧山壁上,那山壁与御极殿相连之处有一道暗门。
密室门上布下了无数星阵,宋丸子手中星光闪烁不停,一个接一个地将它们解开。
以宋丸子如今的本事,这般繁复阵法彻底解开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可她现在缺的,正是时间。
“噗!”
再次被蛇尾抽到,连血都来不及擦的宋丸子觉得自己最近大概是流年不利,五行欠抽,一手勉力抵挡那魔物,她的另一只手仍忙着解开星阵。
这魔物修为也是元婴,对付强弩之末一般的宋丸子已经绰绰有余,却不想她竟然顽抗至此。
长海道君的嘴张得极大,其中涎液滴答,细长的舌头伸出来,也与蛇无异。
他做威逼之势,宋丸子却趁机将一包东西扔进了它的嘴里,正是她刚刚做的观音土饼子。
心里算着最后也是最难的两道阵法,黑衣女子一个躲闪不及,又被打到,她顾不上清掉体内的魔气,眼睛一眨,又是一道阵法拦住了那魔物。
神识耗尽,宋丸子在头疼欲裂之中,看着那魔物击碎阵法再次逼近。
此时,她身后的阵法也已经解开了。
门,开了一条缝。
当年,宋斜月看着玉归舟面带轻笑地走进去,还对她招了招手。
那之后,沧海桑田。
师父,不孝徒儿,来带你走。
吐出一口黑血,宋丸子突然听见一声响,是有人在敲打护山大阵。
“宋道友!除魔之事,你怎可一人独占。”
看见那几个模糊的人影,宋丸子无意间咧嘴一笑。
是凄惨,亦是畅快。
阵法被收拢,长生久的铃声响起,宋丸子又将她身后的那扇门关上了。
“师父,我先杀了这孙子再来接你。”
第279章 知晓
“这起码是十几个堪比金丹的魔物揉在一起, 还有这么个东西。”
金不悦手中一团灵气, 困住了一团黑雾。
斜坐在地上的郁长青搓了搓下巴上乱糟糟的胡子,叹了一声道:“这是元婴境魔物的魔核,也不知道被人温养了多少年。”
说完,他们几人一同看向正扒着大黑锅煮东西的宋丸子, 区区几十年,宋道友居然能与此等邪物相争而不败,之前又已经力敌一个元婴,数个金丹……
“宋道友这些年吃了什么?我得想办法给我那些小毛头徒弟也弄些去。”金不悦小声对他师兄说。
风不喜笑看了他一眼说:“小毛头、小毛头, 那些徒弟回来都几十年了,也都长大了, 你还叫他们小毛头?”
“被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我叫他们一辈子小毛头,他们也得应着。”
金不悦说着, 嘴里就泛起了苦味。
长生久惊逢大变, 数百弟子重入轮回,他们这些元婴、金丹长老也个个儿元气大伤。那之后, 郁长青代领首座之职,重整孤山,风不喜之前就寿元大损, 大战之后闭关了很久, 再加上能管事的下一任首座樊归一要以寻缘之法去找寻那些弟子的魂魄转世, 金不悦这懒散惯了的人也不得不担起孤山上的事物来。
起初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们和味馆一向同气连枝, 战后人们也不再视长生久为异端,日子着实好过,事情也少,可随着从前的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被送回来,金不悦就发现这事儿不太对了。
那些小孩儿来的时候,大的四五岁,小的一两岁,更有那等修真世家知道自己的孩子是长生久弟子转世,生怕惹怒了长生久,孩子刚七个月大就断了奶就送了来,屁股下面垫着尿布,头上连毛儿都没长……金不悦能怎么办呢?只能带着人把这些孩子都照顾了起来。
堂堂正罡境修为又如何,又不能让人不再吃喝拉撒、半夜要奶,那几年,金不悦生生把自己过成了一个奶爹,他从来是不吃亏的性子,索性把那些小毛头哭闹尿床的样子用留影石存下来,之后过几年就拿出来与他们共赏一番,嘴上“小毛头”三个字更是一叫几十年,弄得那些被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对他是又爱又恨。
彼此间堪称是有仇必报、互相折磨的典范了。
“你们说……宋道友这般,没事吧?”郁长青微微皱着眉头。
方才他们打败那魔物,宋道友站都站不起来了,还踉跄着步子去看那石门后面的密室,那密室极浅,郁长青在宋丸子后面,一眼就将里面看透了——空空荡荡。
看着宋丸子愣了一下就要下山去找一个叫旭华真人的,郁长青和风不喜赶紧拦下了她,另外指派了几个通脉境去找。
那之后,宋丸子就在锅边默默站着,站了半个时辰,突然就开始做起了东西。
宋丸子现在这东西的做法也着实稀奇,一个青瓷大瓮被她沉在了大锅里,周围尽是白色的白凤涅火,那瓮封得严实,烧到现在,一点气味都不曾溢出。
白色的火光映在宋丸子的脸上,太亮了,反而让她什么都看不清。
木禾、肉芝、千年甜芯莲子……这些都是宋丸子从微予梦的手里倒腾来的好东西,虚空四十年,困窘到要面饼包着盐巴吃了,这些东西她也没动。
“为什么没有人呢?”
为什么师父闭关突破的地方会是空的?
明明当日是自己亲眼看着他走进去的呀!
宋丸子的心里有诸般猜测,却都只是猜而已,想要真正印证,还得找到乾元山的知情人。
“宋道友,我就说咱们一直有缘,你看,从无争界到沧澜界,我们都能赶个刚刚好。”
金不悦从从丸子身后探出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黑锅里面。
“金长老,这么多年没见,您……齐整了些。”宋丸子看了金不悦一眼,神态如常。
“嘿嘿嘿。”金不悦揉揉自己一头金棕色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风不喜继续笑话自己的师弟:“他那是孩子带多了,手都变巧了,收拾齐整点儿不过是顺便,宋道友,他现在可是半刻就能做一双好草鞋,我们现在的鞋都让他做了。”还抬起脚显摆给宋丸子看,那双草鞋确实精巧。
看着一头白发的风不喜,宋丸子也咧嘴笑了,故友重逢,又携手共战了一场,总是值得吃顿好的开心一下。
“风长老,你看,我可有什么变化?”
“变化?”
风不喜皱了皱眉头,从下到上看着宋丸子,最后停在宋丸子的左眼上。
“宋道友,你的眼睛……好了?”
宋丸子点头,风不喜高兴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连着郁长青都乐了。
“这可是大好事。”
金不悦在宋丸子的身后说:“没错没错,天大好事,宋道友,来个八菜一汤庆祝下吧。”
真是欢天喜地的语气。
正在大家都为宋丸子高兴的时候,长生久的几个通脉境修士回来,带回了矮胖胖的旭华真人,还有其他几人。
顾不上其他,原本正切菜的宋丸子一把上前,拎住了旭华真人的衣领。
“我将灵火种入了竹意道君的经脉丹田,从此他敢用一分灵力,那火就会灼烧他的经脉灵力。我还用阵法封住了奉天殿灵祭师和乾元山各位金丹长老的丹田,从此之后他们与凡人无异,这些人都害了我、害了我师父,我便要他们几百年辛苦一朝丧尽,生不如死。旭华,你知道的比他们多,想来做的也比他们多……该受的也比他们多,”
旭华真人一路被长生久的人毫不留情地连拖带拽,早被磨尽了气焰,长生久的人也促狭,特意绕道让他看到了那魔物的尸身,眼中见恶蛇虬结,鼻里闻熏天臭气,实在是又把他给折磨得不轻。
再见宋斜月,他跟见了恶鬼也没两样。
“斜月……斜月师侄,真、真的不是我做的,是长海,是长海他鬼迷心窍,他早前修行不顺,伤了根基,想要结成元婴那是千难万难,才把主意打到了归舟长老的身上,你、你看那魔物,他拿不到阵修传承,甚至把脑筋动到了魔物身上,想要汲取魔气去修魔。只有这般引渡狠辣不择手段之人才会想出害了归舟长老的法子!”
宋斜月的一双明眸映着他斑秃落魄之态,其中意味冷得让他心头发慌。
“他死无对证,自然由得你都推到他头上。”
“不不不,宋师侄,你得信我,要是我真有手段又害了归舟长老又能害了长海那老贼,我为何还要在小小乾元山当个长老呢?要是我真伪了谋夺掌门之位,长海他入魔之事要是让别人知晓,整个乾元山都摆不脱干系,我就算当了长老又有什么用?”
人被逼到极处,旭华真人的脑子转得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