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两天感冒,许亦欢头晕咳嗽, 不大舒服, 走到楼下忽然站住脚, 不肯动了。
江铎回头打量:“怎么了?”
她把下巴藏进围巾里,漆黑长发披散,白生生的脸蛋有几分懒散, “走不动, ”她哑着嗓子淡淡的:“你背我。”
江铎两手提满了东西, 闻言略微愣住, 然后拧起眉头好笑道:“找抽么?不要无理取闹。”
许亦欢默然上前抱住他的胳膊, 脑袋抵着缓缓磨蹭, 嘴里喃喃的:“不想走,走不动了嘛……”
哼哼唧唧,可真嗲。
江铎瞥她一眼,宽宏大量地说:“那你在这儿等着,我上楼放下东西再来背你。”
“嗯。”
许亦欢坐到路边石墩歇脚,无精打采地发呆,没过一会儿江铎从楼道里出来,高高大大的一个人,拿她没辙,只能驮到背上:“走吧。”
许亦欢趴在他肩头,歪着脑袋打量他的侧脸:“流汗了。”她用袖子去擦:“很累吗?”
“还好。”
她心里受用,亲亲他的耳朵,笑眯眯地说:“辛苦啦。”
江铎觉得很痒,清咳一声:“别闹。”
两人走上八楼,隔壁邻居郑阿姨正好出门倒垃圾,就这么撞见,都愣了下,许亦欢立刻从江铎背上下来,这时听见郑阿姨吆喝:“哟,这么大人了还背呢?江铎,你妈呢?”
“旅游去了。”
“啊?就你们两个小孩子过年吗?”
“没有,下午我外婆也会过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掏出钥匙递给许亦欢,她接过,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江铎打完招呼也跟进来,换拖鞋的时候听见许亦欢在咳,他抬眸望着:“你要不要睡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叫你。”
许亦欢咳得头疼,歪在沙发里不愿动弹:“你别做太多菜,我没胃口。”
江铎把自己的被子抱来给她盖上,她缩成一团,晕晕乎乎的也睡不着,于是就躺在那儿看电视。大约看完一集《放羊的星星》,突然闻到一股肉香,原本没有食欲的肚子竟然咕咕叫了两声,许亦欢寻着香味钻进厨房,看见江铎正在做饭。
她站在后边静立半晌,不知怎么就莫名笑起来。
江铎回头看她:“傻了吗?”
她说:“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在斗嘴吵架。”
他问:“那今年呢?”
今年当然不一样啦。许亦欢上前,从背后搂着他的腰,把脸搁在他宽阔的后肩,轻轻打了个哈欠。
“你在切什么?”
“腊肠。”
“好香哦。”
江铎说:“在一个成都人那儿买的,他们用松柏叶熏过,味道比较香。”
许亦欢眨眨眼,踮起脚尖越过他肩膀往前瞄,看见有切好片的,还有一整条的搁在盘子里,嗯,那形状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东西。她自然而然地往江铎腰下瞥了眼……然后缩回脑袋,暗骂自己龌龊。
江铎不明所以,回身打量她:“你是不是发烧了?脸这么红。”
“没有。”
他伸手想要探探体温,可她做贼心虚,突然闹别扭,躲开了不肯让他碰。江铎索性弯腰凑下去,用额头贴住了她的脑门。
许亦欢屏住呼吸,一下就老实了。
“没发烧的,”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软绵绵挂在他身上:“就是没有力气。”
“去沙发躺着吧。”
“不要……”她说:“我想你一直抱着我。”
江铎说:“可是你这样会把感冒传给我的。”
“……”许亦欢抬头瞪他,然后攥紧手指给了他一拳,扭身就走。
江铎失笑,伸手揽着她的腰把人捞回来,扣在臂弯里,埋头亲了亲她的嘴。
蜻蜓点水,亦叫人如痴如醉。反正许亦欢又老实了,乖乖去沙发躺着,不再捣乱。
午饭过后,江铎监督她吃药:“一把咽下去就好了。”
她赶紧摇头:“咽不下,会呕的。”
她一颗一颗地吞,比较大的药片也剪成小小瓣,含水仰头,皱眉闭眼,表情难受的厉害。
江铎叹气:“你吃药也太麻烦了。”
许亦欢说:“我宁可打针也不想吃药,太苦了。”
江铎拆了一颗奶糖给她。
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江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她头发,轻声低语:“困了就睡吧。”
“嗯。”她眨眨眼,很快打起瞌睡。江铎把她抱进自己房间,放在床上,掖了掖被子:“我去车站接外婆,一会儿就回来。”
“一会儿是多久?”
“很快。”
她点点头,转眼睡过去,连他什么时候出门也不知道。
窗外下着雨,屋里更显静谧,突然电话铃响,许亦欢猛地惊醒,缓了好几秒才勉强起身,晕晕乎乎下床,跑到客厅接座机。
“喂?”
“喂?”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的声音:“岳阿姨?”
许亦欢懵懵的:“你哪位?”
对方听出那声音不是岳琴,自言自语道:“我打错了吗?”又问:“江铎在吗?”
“他出去了。”许亦欢说:“你是哪位,待会儿我让他回你。”
“我聂萱。”那边说:“麻烦你告诉江铎,我有事找他,务必回个电话。”
“哦,好啊。”许亦欢记下。
挂了话筒,她回到被窝,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聂萱,聂萱,是谁呢?不认识。找江铎干嘛?
想着想着又睡着了。
下午四点过,江铎把外婆接回家,许亦欢已经醒来,因为怕冷,一直待在床上玩手机,这时听见开门的动静,立刻翻身下床,出来和沈老太打招呼。
“奶奶,新年好。”
“亦欢啊,”沈老太和这个没有血缘的孙女不算亲近,当然也不算生疏,目光打量着,笑道:“江铎说你感冒了,我看你穿这么少,不感冒才怪。”
许亦欢抱住胳膊笑:“没事,刚才睡了一觉,身上挺暖的。”
沈老太转头问外孙:“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江铎放好雨伞进来:“没什么,随便吃了点儿。”
老太太抽起袖子,把从乡下带来的土鸡抓到厨房:“今晚除夕,给你们炖鸡汤,再弄一桌好的。”
许亦欢跟过去,趴在门边,见她从麻袋里拎出一只捆着双爪的母鸡,蔫蔫儿的,离开麻袋没多久就生龙活虎地站起来,“咕咕”直叫。“奶奶,”许亦欢迟疑:“是活着的鸡啊?”
“对啊,”沈老太说:“待会儿给它放血,用开水烫烫,再拔毛、掏内脏,洗干净就可以下锅了。”
“在这里?放血?”
老太太回头看她,笑道:“哎哟,你们城里小姑娘太娇气了,杀只鸡也怕,要是在我们农村,看见杀猪杀牛,那还不吓晕过去?”
许亦欢干干地扯扯嘴角,这时江铎走来靠在厨房门前,对他外婆说:“我妈也怕这个,现在大家都习惯去商场买处理好的,很少有人自己动手……倒不是怕。”就是亲眼看着一条生命在面前消逝,感觉怪怪的,当然,一会儿晚饭的时候还是会吃得很香。他知道许亦欢这样想。
老太太却不以为然:“萱萱那丫头比你还小一岁,上次人家就站在边上,还帮我接血,可能干了!”
江铎摇头笑了下,许亦欢茫然愣怔:“萱萱是谁?”
“聂东叔叔的女儿。”
“哦……”原来如此:“对了,她刚刚打来电话,说有事找你。”
“什么事?”
“不知道,”许亦欢掏出纸巾擤鼻涕,闷声提醒:“你给她回一个吧。”
“嗯,一会儿再说。”
许亦欢默不作声地扔掉纸巾,回头看看沈老太,悄悄伸手把江铎拉到房间,问:“你外婆说聂萱帮她放鸡血,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没听你提过?”
江铎说:“前两个月外婆过生日,我和我妈回老家看她,聂叔叔开车送,聂萱也在。”
许亦欢点头:“哦。”
虽然家里只有三个人过年,但除夕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忙碌感,听着左邻右舍迎来送往,各家窗口透出麻将声、划拳声,还有小孩子的嬉闹声,天一黑,烟花崩裂,电视里春晚也开始热闹起来。
约莫九点,许亦欢有些坐不住,问江铎:“要不要出去逛逛?”
他把视线从电视屏幕转到她脸上:“外边很冷,你不是感冒了吗。”
“可是我想放孔明灯。”
江铎听她这样讲,想了想,掏出手机查看时间,然后转头告诉沈老太:“外婆,我们出去玩会儿。”
老太太点头:“把钥匙带上,我很早睡的。”
“好。”
许亦欢拿起外套,戴好围巾,走到门口穿鞋。江铎跟在后面,伸手把她的头发从围巾里挽出来。
下了楼,巷子里寒风吹着,果然很冷。
这个时候无车可搭,店铺都关了门,长街空空荡荡,路灯在树影里若隐若现,两人沿街走到江边,逐渐走进热闹里,除夕夜,人们聚在这里狂欢。
许亦欢挽着江铎的胳膊,正想告诉他前边有卖孔明灯的地方,这时听见有人喊了声:“江铎!”
两人寻声望去,热闹里有个高挑的女孩撇下朋友大步走来,一头黑直长发,戴着大圆圈耳环,表情冷冷的,看着十分桀骜不驯。许亦欢有些讶异,因为她自己已经算高了,167公分,但这姑娘到了跟前竟然比她还高。
“你怎么没给我回电话?”姑娘皱着眉,直盯着江铎。
“不好意思,”他说:“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