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不能与陛下同床。”薛盈晃了晃十指,“从五品的少府台少监生得这么一个容貌靓丽的女儿,陛下可知,这姚宝凤不喜多言,心思却细致入微。今日我假意险些打翻案上酒盏,她出声提醒了我。虽我与此人接触甚少,却总觉得此人在一众贵女中太过冷静持重。”
“这些事你看着办,别伤了自己便好。”盛俞道,“朕今日就是来临幸你的,赶紧上来。”
薛盈勾起红唇:“陛下要与我一夫一妻,既然当我是妻,你我之间便没有‘临幸’一词。”
盛俞好笑,道:“那换一词,我是特意来与盈盈同房的。”
薛盈转身去沐浴了,她沐浴罢留在了书房,让白湘告诉盛俞早些歇息。她想将每日对贵女们的观察都记下来,也想将女学推新一事做个详细的记录。时间不容耽搁,她怕第二日再写会遗漏什么。
书房内灯火明亮。
盛俞倚在门旁,灯下的人握笔专注,丝毫没有留意到他。她手指不便握笔写字,想了想拔下头上的发簪,沾了墨写下字。
“朕后悔了。”
薛盈吓了一跳,抬起头,精巧的五官落在灯下阴影里。她问:“陛下后悔什么?”
“让你操持这些事务。”
薛盈笑:“我无用了十九年,觉得与你在一起的时光虽短,却快乐,也有意义。”
盛俞上前握住薛盈的手:“染什么指甲,朕觉得盈盈纤纤玉指最好看。”
薛盈莞尔一笑。
夜色宁静,她一身荼白寝衣素净,却不掩容姿风华。盛俞一把将薛盈拦腰抱起,她手上的发簪掉在地面,碰出清脆的响。
门处进来宫人:“娘娘,什么东西掉了?”是江媛。
江媛伤口好得差不多,夜里便想来侍奉薛盈。此刻撞见这一幕微愣,连忙含笑着退下去。
盛俞凝望薛盈:“盈盈一笑,朕心欢喜。”
这句话,在她初入宫时他在她耳边说过。她搂住他,觉得如今的日子是十九年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第31章
姚宝凤第二日来给薛盈涂指甲时一群贵女也跟着来了披香宫。
白湘笑道:“贵妃娘娘昨日饮多了酒, 她不胜酒力,才刚刚醒来, 各位贵女们且先吃茶。”
薛盈有意让人等候。
她走来主殿时揉着太阳穴, 一面道那果酒后劲十足,询问各位贵女有没有大碍。
众人不敢言其他, 纷纷笑说昨夜尽兴。
姚宝凤为薛盈涂完蔻丹,那指甲已变成了娇艳的桃红色。薛盈甚是满意:“不用再敷一遍, 本宫觉着这般色泽就挺顺眼。”她赞叹姚宝凤蕙质兰心, 又问,“如何, 昨夜本宫叫你们准备准备与四杰比试, 你们想出办法来了么?”
几名贵女微愣:“娘娘, 此事当真?”
“昨夜便说过了, 还唬你们不成。”
贵女们昨夜里都酩酊大醉,根本没有时间想这事儿。几人欢喜,互相商量好后与薛盈道:“那咱们与他们对诗, 比琴,比舞,和笛!娘娘觉得可好?”
薛盈凝笑颔首:“甚好,那四杰以笛诗琴舞广颂于京, 咱们鹂宣宫与鹂翠宫里的十七佳人个个才艺满身, 还觑了他们不成。”
此事落定,贵女们回宫互相通传,忙起这场比试来。薛盈将昨夜那首诗命人传播去了宫外, 一时间,京中四杰听闻那后半阙轰然一笑,原本没有放在眼里,一打听得知那是薛盈所作的诗才不敢轻视。
这几日里崔书玲一直来陪薛盈说话,薛盈原本觉得这丫头是有意在她这里接近盛俞。可盛俞来过几次,崔书玲心思却不在盛俞身上,在盛俞坐在披香宫中时没有回避着离去,最后是盛俞自己坐不住起身离开,崔书玲立马放开了约束,又重新与薛盈谈笑起来。
此刻,盛俞来探望了薛盈后刚离开。崔书玲独自在薛盈殿里把玩几块玉石。薛盈上前:“玲儿喜欢这东西?”
“娘娘,陛下离开了?”崔书玲笑得欢喜,“这玉石透通,上面的飘花恰似一朵天然的莲花,很是少见,臣女才多看了几眼。”
薛盈笑:“这是陛下所赐,你若喜欢便常来看看。幸好有你常来本宫这里,陪本宫说话解闷。”
“娘娘若是想找人解闷,找臣女就对了!”崔书玲开始发挥着她天真烂漫的本性。
薛盈有意引导她走向自己的设定里:“你性子活泼,我很喜欢。那姚小姐与宋小姐娴静端秀,倒是太后所喜欢的后妃模样。”
“是么。”崔书玲疑惑,“可臣女觉得陛下眼里只有娘娘,不会将我们瞧在眼里。”
“陛下是劳于政务,无心料理后宫的事。”
崔书玲似懂非懂,没有再与薛盈争辩。
第二日,崔书玲应该是与姚宝凤、宋红玉二人提了薛盈的话,她两人来披香宫探望薛盈,薛盈勉强说笑,不停咳嗽。
姚宝凤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薛盈掩着手帕轻咳,勉强回:“感染了风寒,本宫头疼得很,想歇一会儿。”正说到此,白湘已领着太医入内要给薛盈请脉。
两人识趣,起身告辞。薛盈唤道:“崔妹妹说与四杰对诗是你二人与另外两名贵女负责?”
两人点头,薛盈道:“本宫这儿用过晚膳才有时间,你们着一人过来跟本宫说说比试的准备,可不能教人在那天看了笑话。”
薛盈看中这场比试,两人自当也认真对待起来。只是薛盈让太医来并非是为她看病,而是问及了另一桩事。
……
薛盈在酉时将盛俞请来宫里,她在他身前佯装咳嗽,盛俞紧张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受凉了?”
她点头,蹙着黛眉:“陛下一眼便看出来了?”
“太医可来瞧过,喝过药了?”盛俞含怒,“这披香宫里的人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白湘正端茶入内,闻言忙跪了下去,四角侍立的宫人也忙惶恐俯跪下身。
“别为难她们。”薛盈这才笑起,“我这是假装的,可像?”
盛俞眉目里已恼:“竟敢欺君,你可有罪?”
若说从前,薛盈恐怕会惶恐地认错说臣妾有罪。可此刻她竟莞尔一笑,握住盛俞的手掌道:“臣妾这是为了帮您呐。”
盛俞不说话,在恼她如今连他都不告诉的小心思。
“我病了,不能侍君,我猜今夜里过来的会是姚宝凤,你可知为何。”
盛俞这才开口淡淡问了句“为何”。
薛盈道:“昨夜里她回宫便睡了,看似一夜无常,可我细细想来却觉得不对。白湘道,安排在鹂翠宫的宫人回禀,姚宝凤入睡早,一直睡到第二日,殿里夜间没有点灯,没有起夜,安静得连风声都听得清。”
“这又是什么异常。”盛俞失笑。
薛盈道:“女子甚少饮酒,她们酒后本该是沉睡打鼾才对,哪怕没有鼾声,呼吸声也会变得比往常重些,这是我今日问了太医,太医给我的答案。可宫人道姚宝凤的呼吸微浅,她宫人内想要服侍主子,并没有听到一丝声音,她是伪装的。”
盛俞沉思片刻,手指在薛盈额头敲了一记,笑:“还不笨。”
“你怎有这些小动作。”薛盈揉揉额间的疼痛,继续说道,“待会儿若真是姚宝凤来,你便与她多接近接近……”
“你这是何意。”盛俞变了脸,“这是你的后宫,可不要拉扯朕陪你演戏。”
“她们惦记的是你,若无你,怎有我。”薛盈拉住盛俞的手指,“陛下,像待我一样待她三分就好。”
“半分也不行。”盛俞面色沉肃,“朕知朕是龙章凤姿,威仪俊硕,但不耻假以将心思放在旁的女人身上。”
薛盈还来不及笑盛俞的自夸,白湘已入殿禀道:“陛下,娘娘,姚小姐来了。”
薛盈道:“你瞧,我料想的已有五分是对的!”她命白湘,“带她进来。”
盛俞起身要走,被薛盈拉住了手:“陛下若不演这戏,臣妾会伤心自责,恐无力跟您同房了。”
盛俞愕然望着薛盈,他错愕不及,薛盈哪里来的胆敢威胁他?
姚宝凤已走入寝殿,瞧见盛俞在忙行着大礼。
盛俞还在气头上,回身瞪着薛盈。
薛盈笑道:“妹妹平身,怎不是红玉过来?”
“红玉在陪书玲妹妹练舞,臣女得闲,记着娘娘的话而来,此刻怕是打搅娘娘与陛下了……”
“不碍事,本宫不便侍奉陛下,陛下也将要回宫。”她问,“比试的事你们筹备得怎么样了,说说看。”
薛盈听姚宝凤说完,道了“甚好”,便又连声咳嗽不止。
盛俞道:“贵妃好好养病,朕还有些要务。”
他终于还是配合她演了戏,薛盈微笑:“恭送陛下。”
盛俞前脚刚出殿门,薛盈便朝姚宝凤嘱咐:“你去替本宫送送陛下,别让陛下走远了。”
姚宝凤领命离开了殿。
盛俞出了披香宫,徒步穿行在宫道上时被身后温婉有礼的呼喊唤住了脚步。
他回身,那年轻秀美的女子俯首行礼,抬起头时一双眼眸里脉脉含情。
“陛下,是贵妃娘娘让臣女来送送陛下。”
“不必送。”盛俞淡声道,又当是随口一提,“方才你们说要与四杰比试?准备的什么诗。”
盛俞缓步前行,姚宝凤便有礼地跟在他身后侧,款款回道:“是臣女与另外三位姐妹们一起准备的诗,四杰都是年轻才俊,风流在外,极富才华。臣女们只能尽全力比试,为博贵妃娘娘欢心。”
“博贵妃欢心?”
姚宝凤惶恐:“娘娘似乎很看重这场比试,所以臣女们都想娘娘开心。”
盛俞失笑,明明是薛盈要鼓励大家抛开自古的男尊女卑,与男儿一较高下。能作诗的女子自是细腻敏感的,姚宝凤不会不知这道理,却是在他跟前给薛盈抹黑。
他“唔”了一声,颔首:“准备了什么诗,说来听听。”
姚宝凤羞赧地垂首道出那诗,盛俞笑道:“甚好,后半阙是谁所作,朕很喜欢。”
“回陛下,那后半阙粗陋,是臣女所思。”
“你敢说朕喜欢的粗陋?”
姚宝凤一愣,见盛俞挑眉的质问,忙惶恐地跪在了宫道上。
只听盛俞朗声一笑:“还是多跟贵妃学学如何抛开女训,随心畅言吧。”
姚宝凤这才明白盛俞是喜欢薛盈那一款,不喜欢女子太过谨慎守礼。
盛俞觉着无趣得很,他看这宫里再美的女人都觉得没有看薛盈大脚板心上那颗痣好看,但又还要帮薛盈演戏。
他道:“起来吧,朕没有怪罪你。这诗作得精妙,你父亲姚贺也是学识出众,你应看过《北霜冬雪图》吧?”
姚宝凤忙回看过。
“朕想在上头题首诗,你可否能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