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俞抿唇含笑:“今日在逗朕开心?”
薛盈凝笑未答,盛俞拿过她手上的巾帨为她擦发梢上的水珠,“秋夜里寒,你少在夜里洗发。”
“我是沐浴时沾了些水,如今天凉,后宫里又该添置厚衣了,夫君记得也莫沾了寒气。”
盛俞搂住薛盈的腰,低头靠近她:“再叫一声来听听。”
“夫君。”她轻软的声音响在他耳侧,温柔地将脸颊贴在他心口,“若明日秦王抗旨不去上林别院,或是没有带兵去呢?”
“不会,他被软禁的两日里便明白朕早有防备,足矣守护好整个京城。去别院面圣是他能寻到的唯一逃生机会。”
薛盈还是蹙起眉,盛俞在这安静里知她所想,薛盈正问起:“阿俞,恭亲王……真的值得信任么?”
盛俞淡笑:“难道你看不出,朕此番便是在试探皇弟?”
薛盈一怔,盛俞敛了笑:“朕早试探过秀儿多回,他恭谦守礼,审时度势,也知进退。这样一个尽善尽美的人完美到一定程度,并不寻常。”
“若此次他与秦王联合一忾,你岂不是有危险。”
“朕是皇帝,怎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盛俞搁下手中的巾帨,“水汽都干了,咱们办正事。”
薛盈轻抿着笑,殿内红烛静燃。
……
第二日薛盈用过早膳在院中逗弄着那两只信鸽,忽听见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她回头见盛俞走来,诧异道:“这个时辰陛下不是该在上林别院么?”
盛俞笑:“谁说朕要亲自去。”他早已命人穿上帝王龙袍从建章宫乘御辇出宫去往上林别院。
宫中增加了不少禁军,两人在院中的茶寮里静坐。风过,纱幔随风晃动,茶香袅袅四溢。时光安静,这背后却是一番浴血厮杀。
午时过去,直到那盏茶水煮尽,宫道上铠甲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传向这头。
来人噗通跪倒在茶室外:“陛下,臣等已扣押住秦王所领的三千兵马,秦王已伏法,还请陛下圣裁!”
盛俞起身,薛盈忙为他挑起荼白纱幔,他步下石阶沉声问:“三千兵马?”
“是,秦王所带去的兵力共有三千一百余人,其中已加上暗卫死士。”
盛俞眸光幽深,此事不对,秦王手里头不可能只有这些兵力。他问:“秦王在何处,如何伏法的?”
“秦王已薨,是被……”
“谁让你们杀人?”盛俞已怒,“朕没有说过不留活口,谁杀的人?”
“是姚兆武,秦王抵抗中被姚兆武的箭误射身亡……”
姚兆武是盛俞的人,此人不会有问题才对。事已成定局,盛俞想留活口问出那余下的兵力已再无机会。他喝道:“传朕旨意,缉拿秦王.府众人,一个都不能留。”
盛俞面色凝重,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感到轻松欢喜。他径直离开,薛盈俯身恭送他。她懂盛俞,要秦王死有百种办法,可要拿回那部分兵力却不容易。若非如此,盛俞不会拖到现在,此刻也不会这般凝重。
勤政殿内召开起紧急政务,重臣入内,殿门紧闭,等到日暮时分众臣散去,龙椅上的人还是面覆严霜。
他眸里沉思,直到薛盈走来殿中。
“陛下该用膳了。”
盛俞抬头:“你吃过了。”
“臣妾陪您一同用膳。”
盛俞食不言,一直都在思考心底那份不确定。
薛盈道:“恭亲王没有辜负陛下,顺利完成了陛下的嘱托。”
盛俞点头:“是,他没有辜负朕。”
“那陛下所思的又是什么?”
“今日,所有臣子都告诉朕并没有那九万兵马,包括你的外祖父也都告诉朕,承启五年间我军入侵东朝,朕所思的那些精兵半数战死沙场,半数归朝后被重整编入军队。朕虽昏睡多载,却总有一个声音警示着朕,朕所思都是对的。”
薛盈不说话。
盛俞望她:“你不信朕?”
“我信。”薛盈道,“陛下因为一个梦便寻到盈盈,要对盈盈好一辈子。陛下心里记着的那个声音也一定是对的,我信您。”
盛俞终于有了些笑意:“用膳,朕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是喜事。”
翌日朝堂。
盛俞以秦王试图夺权篡.位为罪名,将秦王.府上下三百人判以死刑。
此事过去后盛俞再也没有提起秦王半字,似乎此事便这般被放下,盛俞已开始勤政,加练操兵,兴建好女学馆。
长京如今都为女学馆忙碌起来,一月过后,已无人再提起曾经那座荣华兴盛的秦王.府。
披香宫。
跟随太傅学习授课月余的九名贵女正在薛盈宫内与她交谈。
崔书玲有些紧张:“臣女听说已有许多女子报名要念女学馆,那些人中有比臣女年龄大者,臣女们是第一次抛头露脸去授课,若教得不好,好担心……好担心会被嘲笑。”
许如筠与杨招娴平素少言,一月多前自报名要当授课师傅后便与薛盈来往熟悉了些。许如筠起身道:“娘娘,明日你可否也去女学馆坐镇,若有您在,咱们便是吃了定心丸,多少有些底气了。”
“可不是。”杨招娴道,“臣女本来不算紧张,但她们一个个说完臣女便紧张了。”她佯装抱怨,想缓和气氛,“哼,都是你们。”
薛盈浅笑:“你们敢跨出第一步时便已想到了会面临如今的局面。长京除了你们这样家世学识上佳的贵女,还有许多寻常府邸中的女子,她们不如你们富有学识,却跟你们一样,有愿意革旧改新的一份决心。你们且把这些女子当成是友人,明日本宫会一同陪伴你们,众位妹妹都不要怕。”
翌日。
建在长京朱雀街上的女学馆内,监馆司领着馆内众人恭迎薛盈与贵女们入馆。
贵女们准备妥,监馆司便命人开馆迎徒。早已报名入学的女子们排成了长队,一个个期待而又紧张地暗暗打量她们的授课老师。
今日不授课,只是师傅与学生间的见面之礼。入学者共有五十八人,众人坐在晴好的庭院中,听女师傅们谈论何为女学。
许如筠性子稳重,便由她说起:“女学创立之初始便是欲让我们女子也能有念学入仕的机会,自古男子为家筹谋,可哪个女子不是在背后操持家务,为丈夫守得一方清净,才得以令丈夫为家奔波时没有后顾之忧,可女子的付出被视为是理所当然……”
许如筠言毕,崔书玲道:“女学馆是当今薛贵妃娘娘的心血,这学馆是她一手建造的,你们身后站在当今贵妃娘娘,不要怕旁人异样的眼光……”
众学生已有澎湃之情,监馆司忽走来与崔书玲道:“崔师傅,四杰在学馆门外,来恭贺咱们开馆之喜。”
“将人请进来。”
学生们暂且休课,大家都围在庭院中,瞧着廊下走来的四位翩然公子双眸一亮,无不崇拜敬重。
第36章
四杰所来是为恭贺, 也来题字。他们四人虽诗舞琴笛各领风流,但都能诗能赋。四杰题下佳句, 鼓励在场女学生们专心学习。
许欣曼走到唐容风身前, 昂首问:“唐公子,我要再与你比试笛赋, 你敢应战么?”
唐容风后退一步,唇边的笑依旧不羁:“有何不敢, 你想好怎么输给我了么?”
“你……”在学生们身前, 许欣曼忍下心底那口气,笑道, “唐公子是持才傲物之人, 等我想好哪日比试会告诉公子你。”
贵女们见素来心高气傲的许欣曼如此隐忍, 不免都有些好笑起来。监馆司这时又道有官员送来礼品恭贺女学馆开办, 九名贵女们前去接见,一时招呼学生们也忙着帮起忙。
薛盈坐在二楼廊下,瞧了会儿便离开回了宫, 将这里全权交给了贵女们,她信如今贵女们都有这份能力守住女学馆。
她甫回宫,留守在宫里的江媛便上前来告诉她魏锦岚来拜访。
薛盈走进殿中,魏锦岚上前朝她见礼:“妾身拜见贵妃娘娘。”
“快起身, 王妃等多久了。”
魏锦岚笑:“妾身去拜见了太后, 等得不算久。”魏锦岚拿出一个雕花匣子,“妾身过来倒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上京城内时兴的这胭脂与石黛很受女子们喜欢, 妾身用着也好,心想娘娘年轻貌美,不如用用宫外的东西,换换新的花样。”
薛盈笑道:“难为王妃有心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魏锦岚道,“妾身嫁给了恭亲王,陛下又是恭亲王的兄长,陛下宠爱娘娘,妾身与娘娘便是一家人,自当是要时刻记着娘娘的。”
薛盈要用午膳,便留了魏锦岚一同用膳。两人闲谈了几句,魏锦岚才道别离开。
江媛将魏锦岚送到宫门外,回来时薛盈朝她道:“将这胭脂粉黛拿给太医瞧瞧。”
江媛一愣:“娘娘是疑心恭王妃么?”
白湘道:“娘娘谨慎些总没有坏处。”
江媛称是,去请了太医。
薛盈倒是没有多少疑心,只是身处宫中的自然防备。盛俞曾因为秦王一事疑心过盛秀,虽然那事早已过去,但白湘知晓她的心意,谨慎些总没有坏处。
不多时江媛便回来了,道那些胭脂都是上佳的材制,没有不妥。
薛盈搁在妆台,也未再惦记此事。
长京临近的几座城都已陆续建起女学馆,薛盈将贵女们分别安插到女学馆内准备招募女学生一事。她近日总是坐在书房撰写新的女则,以盛俞改革婚姻制与治政来重新编纂新的女则,她实则很忐忑,因为她每一笔每一字都代表着今后周朝女子的思想方向,她不能误导,也不敢轻易做下决定。
夜里,盛俞忙完一日的政务来披香宫时,薛盈将撰写好的几条拿给他看。
他翻阅之后颔首:“目前为止这些并没有与往前的女训太违背,施行起来不会有什么冲突与难度。”盛俞握住薛盈的手指,她白皙五指上沾染了墨汁,盛俞道,“今日写了多久?”
江媛在旁伺候,说道:“回陛下,娘娘从用过午膳就坐在书房开始写了。”
薛盈笑了笑,起身的一瞬间头竟有些发晕。
盛俞扶住她,脸色怫然:“我叫你这般拼命了么,明日不准再写了。”
书房内久坐确实有些胸闷,薛盈回握住盛俞的手掌走向门外,迎着夜里冷风,她朝他笑:“我吹吹风便没事了,上京城外的几个郡州都已建起了女学馆,如若我们没有一个章程,贵女们教学会乱了套。”
“朕该如何说你才好。”盛俞目光里怜惜,思量道,“等你这新的女则撰写妥,朕会安排太学堂的师傅们去女学馆授课,其余的事你别再操劳。”
薛盈凝眸看他:“我不觉这是操劳,我只觉得自己如今做的事都令我十分快乐,若能与你并肩而立,我便甘之如饴。”
宫灯摇曳,照亮她眼眸里的深情。
盛俞横抱起薛盈直奔寝殿,他又来这一招。
薛盈在他一通乱啃里笑出声,掩住他的唇喊:“别。”她好不容易止住笑,“你怎老来这一出,你一拦腰抱我我便知你下一步了。”
盛俞俯在薛盈耳畔:“你虽知我下一步,却不知今日我又会使什么姿势……”
薛盈脸涨红:“今日我确实有些疲累,想不洗身子,只洗个脸,直接睡去。”
盛俞怜惜她,只能松开了手。薛盈确实太疲累,洗漱完便懒懒地沾床,被盛俞搂在怀里睡去。
翌日她照常在书房撰写女则,伺候笔墨的江媛忽然入内禀道:“娘娘,薛少卿求见,他似乎有急事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