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大宅,趁着春暖花开,就叫王兆把喜事办了吧。也省得那王兆三天两头叫你去补衣裳。”
姜采青花一说完,翠绮那张小脸可就成了红彤彤的甜柿子。
“娘子,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行啦,不是我想的那样,你还脸红的什么!”姜采青望着眼前的两个丫鬟,笑道,“要说你们两个,在我身边这两年多,也该到嫁人的年纪了。”
“奴婢还不想嫁……”翠绮羞臊难当。
“娘子,这说的翠绮呢,扯上奴婢做什么!”花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说的大实话,你们早晚还不得嫁人?翠绮的喜事我做主了,等搬回大宅就办了吧,至于花罗你——”姜采青顿了顿,笑道:“你且自己多长长眼,好生挑一个小女婿,我也给你做主,好歹也给你们备一份儿嫁妆。”
“奴婢可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奴婢就跟着娘子,还不是舒坦的好日子。”花罗说着,一推翠绮道:“可不是说你的王兆大哥不好啊,王大哥对你是好的,横竖你也被他吃定了,就老实嫁了吧。”
姜采青琢磨了一圈,还真没想到谁跟花罗合适。长兴?小伙儿倒是不错,可也没见他跟花罗走得近乎呀。算了,人各有各的缘分,她对乱点鸳鸯没兴趣,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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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正月底了,正打算着搬回山下大宅呢,忽然就传来消息说,福王在滕州一带吃了败仗,朝廷的援军来到,福王的兵马节节败退,又往这一带撤回来了。这仗从入冬打到年后,还有完没完了?
索性决定继续在这山林别院住着吧。这一住便入了二月,春寒料峭,山林里树梢泛青的时候,福王连吃几场败仗,竟退到沂州境内来了。派到山下打探的人回来说,山下不远便驻扎了福王的兵马,田庄上的耕牛也叫乱兵牵走好几头,杀掉吃肉了。
好在乱兵并没有杀人放火,长兴悄悄摸下山,竟得知当日那个韩守山就在白石镇驻扎,也就是棠姨娘嫁的那个韩校尉,如今时隔一年多,听说跟着福王东征西战,已经升做拱卫将军了。
“可听到秋棠的消息?”
“听说了。”长兴忙回道,“小的趁黄昏摸进镇子,听留在大宅的护院说,棠姨娘倒是来过咱们家,问起娘子去向呢。白石镇如今乱糟糟的,镇里镇外驻扎着兵马,就连张家宗祠并学堂都被军爷们占用了,只咱们那大宅却好好的,听说是拱卫将军下的令,不叫损毁张家大宅。小的琢磨着,一来娘子当日曾帮过他们筹粮,二来怕也是棠姨娘说了话的。”
“多亏秋棠还有良心,那大宅若是叫乱兵占了,还不知糟蹋成什么样子呢。”绫姨娘合掌说道,赶紧念了句阿弥陀佛。
才说到棠姨娘没几天,山下一顶墨青呢子小轿上山来了,在进山的岗哨处竟得了许可,一路抬到山上别院。
轿子里坐的正是秋棠。姜采青早早得了山下的护卫来报,听说棠姨娘上山求见,除了两个轿夫、两个随从,便只带了一个粗壮的婆子,看这情形,兴许就是来看看故人吧,便传话叫放她上山来。
一年多不见,秋棠容颜如旧,越发纤细娉婷的美丽,穿了件浣花锦的碧色褙子,头上斜插着累丝金凤钗,看着比在张家时鲜亮许多,只是眉目间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娘子安好!”秋棠深深一拜,扬起一抹柔婉的笑容。
“秋棠,你怎的来了?”姜采青叫人倒了茶,便打发了一堆丫鬟婆子,只留下花罗在跟前伺候。
“奴婢这几日就要离开白石镇了,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再见着,问了大宅的家仆说娘子在这别院,便上山来见见娘子。”
“离开白石镇?”姜采青忙问道,“韩将军又要开拔了吗?这一回要往哪里去?”
“奴婢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往哪里去。”秋棠摇头道,“本来从凉州出征时,他便不该带着家眷的,然而我在凉州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的,他实在不忍心将我留下。当时福王自负西北兵权在手,胜券在握,只一心想着进京勤王夺位,还想着一路披靡鸡犬尊荣,便也没多管这些琐碎事,我才跟着他从凉州一路到此。”
看来那位韩将军对秋棠很是不错,不枉秋棠当初决然嫁他了。
“如今福王节节溃败,他整日行军打仗,朝不保夕,下一步也不知落脚哪里,生死难料,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再见着,奴婢趁这时候来跟娘子告个别。”
不知为何,她这些话让姜采青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忙说道:“他们行军打仗,你一路奔波地跟着的确不好,倒不如先留在此处,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去找他团聚吧。”
秋棠轻轻摇头,低声叹道:“奴婢此番若是不跟着他去,若是福王最终胜了还好,若是……怕只怕一别无期了,倒不如仍旧跟着。他虽是个粗人莽汉,待奴婢却是怜爱的,奴婢原先嫁他,只想着管他是谁,只要给奴婢离了这伤心地,有个安顿去处就好,然而嫁了他,奴婢才知道被男人疼惜的滋味儿……”
“那……随你吧。”姜采青听着心里发酸,也不再阻拦劝说,便叮嘱道:“这兵荒马乱也不要想那么多,只小心顾全自己,平平安安就好。”
“秋棠知道了。谢娘子。”棠姨娘低头半晌,忽然低声说道:“奴婢此番来,有一桩事情想求娘子,本来也没脸说,可奴婢又不会写字……”
“到底是什么事情?”姜采青问道,“只要我能帮的,你且说就是了。”
“奴婢当日……生下的不是死胎。”
姜采青一怔,很快回过神来,略一思索,便也差不多都明白了。当日听说秋棠生下的是个死胎,她本来心里就有些疑惑的,好好的十月怀胎,怎的偏偏是个死胎呢?当时只以为秋棠孕期里遭到抛弃,心情抑郁导致死胎,现在想来,那孩子怕是好好生了下来,只是……
“只是当时奴婢处境艰难,自己都没了去路,若留着那孩子,又是个女孩儿,时宗珉横竖也不会认的,奴婢自己也养不了她,更回不了张家去,奴婢带着个私生的女婴,便是改嫁怕也没人肯要的,反正是没有活路……”
“那孩子呢?”姜采青内心哀叹,便静静问道。
“奴婢当日趁着天不亮,悄悄将她丢在华宁寺门口,寻思着佛门慈悲,好歹给她找一户人家收养,谁知回到张家后就遇上如今的夫君,便跟着他去了凉州,那婴儿再无消息,奴婢至今也没敢跟夫君坦白……心中每每想起,便觉着这一辈子是心里都负罪了……”
“你想托我寻那孩子?”姜采青沉声道,“这人海茫,你自己可知道她的下落?”
“当日奴婢将她放在华宁寺门口,便被寺中僧人捡回去,后来也偷偷打听过,是一个姓杨的香客抱回去收养了,只知道那香客好像是兰陵人氏,当时奴婢给孩子脖子上挂了一颗红绳串着的小银铃铛。”
“姓杨的兰陵香客。”姜采青重复了一句。
“奴婢原也没想过要去找她,找到了奴婢又能给她什么?只是……如今这一走,也不知生死祸福,这世间怕再也无人知晓她了……”
“有个大致方向,总归是有地方去寻。”姜采青说道,“你也别想太多,这世间母女骨肉总有缘分,你只要护得自己周全,守得云开见月明,总有一天还会有缘团聚的。”
棠姨娘摇摇头,叹道:“奴婢也不敢指望,只是若奴婢哪天乱军中死了,把这事说出来,好歹给自己留个念想,也省的死不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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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你说棠姨娘的孩子能找着么?”
棠姨娘走后,花罗问了一句。姜采青摇头叹息道:“这茫茫人海,兵荒马乱的,去哪里找?杨姓又是十分常见的,只凭着这些线索,恐怕根本没法找。”
“奴婢也觉着不好找。再说找着了又能怎样?棠姨娘就算平安归来,她如今还瞒着那韩将军呢,又能自己抚养么?那孩子兴许摊上个好人家收养,有爹娘疼爱,也未必知道自己是抱来的,只当亲生娘养,还不如不要找到的好。”
姜采青看着床上睡得小猪一样的壮小子,心有所感,便随口问了一句:“你说,若是一个孩子,长大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会怎的想?”
“那要看养父母怎的待她吧。”花罗只当她还在想棠姨娘的孩子,便笑道:“有道是生恩没有养恩大,在奴婢看来,养父母只要是没有苛待,便该是知足的。”
果然棠姨娘走后,山下的军队很快就开拔了,先是去往沂州做了停留,很快又往登州方向去了,估计福王是打算占据登州,借着登州的地形优势跟新皇抗衡打持久战吧。虽没有接到沂州来的消息,姜采青却琢磨着,福王敢往沂州去,必定是裴家大老爷站在了福王一边,明里暗里提供支持,却一直没琢磨透裴家二房,也就是裴三、裴六他们父子做的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