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卦从榻上翻下来,咚咚咚几声,光脚跑到桌边,从竹筒里翻出小勺子舀了勺膏体,迫不及待塞到嘴里。
“哇,什么味道,好苦!”
下一刻,她哇一声吐出来,像毒日头底下热得吐舌头的小奶狗一样到处找水,只是找着找着,她那时不时会微微辣痛的腊肠嘴猛地闪过抹清凉。
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等等……”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抬手摸了摸明显小了一圈的腊肠嘴,“这……不会是……药吧……”
咚,咚,咚。
这时门外冷不丁响起有节奏的轻扣声。
“谁?”她下意识把小勺子握在手心,直起半拉身子往门边瞧,烛光映照的屋外,只有一团小小的影子,她不确定道,“大师兄?”
然而等了半晌,门外都没有回音,依然只有不疾不徐的咚,咚,咚。在安静的夜里,一下一下地响着。
那么晚了,如果不是大师兄,难道是戒律堂查夜的?
李八卦并不知道竹海旁人不能擅入,屏息着,猫着腰垫脚走到门边,悄悄用小勺子在糊门的绢布上面割了一道小小的缝,想先瞧瞧是谁。
哗啦。
只是还没等她往外看,门外的东西就先挤了进来,轻飘飘落在地面。
那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竹片,它咔嚓咔嚓抖了几抖,一阵盈盈白光过后,就变为一只竹鹤飞到半空,扑腾着竹翅膀。只有李八卦小拇指大小,小眼睛小鼻子却活灵活现。
李八卦从未见过如此精巧可爱之物,很是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咦,小鸟,你是谁呀?”
“小八卦。”随即竹鹤微微一动,落在她的掌心,孟洵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大师兄!”李八卦咂舌,“你怎么变成小鸟了?”
“不是,你看到的不是我。”孟洵轻笑一声,“这是我刚刚做好的传声器,竹鹤。”
李八卦不解:“传声器是什么?”
“传声器是用来传话的法器,一共有两只,持有者即使相隔十万八千里,也能随时对话。”孟洵说完沉默片刻,才道,“这样下次你再遇到危险,就能用竹鹤立刻告诉我。”
“哇,听起来好有趣!”李八卦喜欢得不得了,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冒着白光的竹鹤,“那平时竹鹤就这样跟在我身边吗?不知道上早课的时候,玄虚师叔会不会同意它也进去……”
“不用时它会变成普通竹片,你放在小包包里就好。”竹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孟洵似乎躺在了榻上。
“嗯嗯,明白!”李八卦点头,打着哈欠道,“那大师兄,我收起竹鹤睡觉啦,你也早点睡觉吧!”
“好。”孟洵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小师妹,好梦……”话音一落,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就传了出来。
睡得还真快!
李八卦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收起竹鹤,待它变成竹片,她才放心伸了个懒腰,又泡了个脚后,才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扑到榻上,裹着棉被睡熟了。
这时,桌上的烛火突然晃了晃,“唰”一声熄灭,卧房顿时陷入了黑暗。
片刻,三颗枇杷果从李八卦的腰包慢慢滚出来,它们四处转了转,便顺着门往上爬,用力挤啊挤,终于成功从那条割破的缝隙挤了出去。
它们高兴得蹦跶了几下,往前一滚,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第24章
翌日卯时。
暖色朝霞从破晓的天空里钻了出来,莲池里的锦鲤似是又肥美了一些,跳出水面溅起一波又一波的大水花,加上晨读弟子的阵阵朗朗读书声,乐游山的清晨,是一片祥和的美好。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突然,一阵急促又激烈的钟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似从遥远天际飘来,一下惊醒了还在睡梦中啃鸡腿的李八卦。
她迷迷瞪瞪地一脚踢开棉被弹起来,边擦口水边穿起绣鞋往屋外跑:“糟了糟了,迟到了迟到了!哎呀……”
只是门刚打开,她就一头撞进了孟洵的怀里。
“撞疼了没?”孟洵大手揉了揉她撞得微微发红的额头,轻声道:“这么火急火燎的去哪儿?”
“不疼,上早课了!”李八卦还是迷迷糊糊的,眼睛半睁半闭着,“迟到要被罚抄一百遍《戒律》的!”
“别急。”孟洵给她揉完额头,又理顺她睡得乱糟糟的鸡窝头,“这不是早课的钟声。”
原来不是早课的钟声!
李八卦松了口气,惺忪的眼眸逐渐清明,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那这是什么钟声呀?”
孟洵脸色严肃起来:“召集钟声。”
鹤灵观偏殿。
玄虚一脸倦色地看着天地神位,连背上的鸡毛掸子都垂着头,有气无力的。
除病中的元清和在外未归的三弟子和九弟子外,其余九大弟子和李八卦都分列在他两旁。
他幽幽叹了口气,转身:“昨夜子墨已告知我魔界妖魔出没之事,你们无需忧心,他们不是冲着乐游山来的。”
子墨是池砚的字,闻言菱歌悄悄对菱素眨了眨眼,一脸的高兴:看吧,师姐,二师兄果然赶回来了。
菱素却没反应,只微微蹙眉道:“师叔如此笃定,可是有何内情?”
“内情自然是有的。”玄虚想起步逍遥逃走的大篓子,脸色越发灰败了。
他昨夜连夜派法器鸡毛掸子去和师兄须菩提报信,不料须菩提只回了六个字回来:定数,不理,照旧。
“师叔,到底是什么内情?”云归接住话茬。
“唉。”玄虚摇了摇头,“罢了,既然师兄说定数,你们也早晚会知晓,我便不瞒你们了。”
说着他背起手,转身又是讲课的姿态:“你们还记得步逍遥吧?”
“魔界的魔尊!”明舟抢答。
玄虚满意点头:“没错,就是他。”
“步逍遥不是被玉帝和如来佛祖联手封印了吗?”云归往后踉跄几步,声音抖了起来,“难道他逃出来了,又要带领魔界涂炭生灵?”
“师叔,你的意思是……”菱素顿了顿,清冷的眼眸无意扫过李八卦,“步逍遥被封印之地是咱们乐游山?”
玄虚很是赞赏地看了一眼菱素,不愧是他师兄除三大弟子外最有慧根的弟子,果然是冰雪聪明:“对,之前他就封印在思过崖底。”
“什么?思、思、思过崖底!”另一边,明舟着急跑到李八卦旁边,拉住她仔细打量,“小师妹你掉下去有没有遇到他,他有没有伤到你?啊,你的额头红红的!是不是……”
“没事没事,我额头是自己撞的。”李八卦摇了摇头。“而且十一师兄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
“你掉到思过崖底?”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池砚开口道。“什么时候?”
糟糕!
李八卦暗道一声不好,正想编个理由,明舟这个老实孩子就乖乖出去替罪:“二师兄你不要怪小师妹,都是我的错,是我一定要她跟着我去思过崖抓山鸡烤着吃,她当时还痛心疾首地告诫我不要犯戒,是我执迷不悟,是我逼她吃肉的。”
“……”
一时间,偏殿里很是安静,众人都看着李八卦圆乎乎的小脸蛋,被逼着吃肉……似乎,好像,不太可能吧?
玄虚咳了咳:“子墨啊,八卦这次掉下崖底受了不少惊吓,且她不是主动食肉犯戒,你看能不能小惩大诫,或者……”不罚了?
孟洵也是面带笑意:“师弟,八卦还小,许多戒律我还没有教她,说起来,倒全是我的过错。”
毫不掩饰的偏袒。
池砚不语,静无波澜的眸子闪过微微的流光,片刻才看向李八卦:“一会儿跟我走。”
“哦。”李八卦耷拉着头,闷闷不乐点头。不用说,池扒皮又要罚她了。
“师叔,咱们继续正事吧。”被这么一打岔,云归是急得抓心挠肺,忍不住出声,“步逍遥关在思过崖底,那昨日的风云变色是?”
“他冲破封印,逃走了。”玄虚叹了长长一口气,“想来是魔界的妖魔知道了解除封印之策,潜入乐游山救他。所以你们不必忧心,师兄说这都是定数,一切照旧,该上课上课,该修道修道,该吃饭吃饭。”
顿了顿,他看向菱素:“再过几日可是你的十八生辰了?”
菱素颔首:“是。”
“如此重要的日子,你好好准备吧。”玄虚捋了捋小胡子,“若天庭派来的仙官看中,你便能去天庭任职了。”
什么!天庭要来仙官了?!
闻言李八卦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扯了扯明舟的道袍,压低声音道:“为什么五师姐的生辰宴会有仙官来?”
“这是咱们观的惯例。”明舟也小小声解释,“除每年固定选拔仙职的日子,每逢十二弟子的十八生辰,天庭还会额外派仙官下凡一次,要是被选中,可以直接入仙籍成仙呢!”
李八卦眼皮一跳,默默祈祷不要是她的老熟人:“那派来的仙官都有谁啊?”
“别的不清楚。”明舟说着,脸上满是崇敬,“但太白星君,每年都会来的!”
李八卦:“……”
得,来了一个最熟的。
第25章
从偏殿出来,已是午时,正是饭堂开饭的时间。
可李八卦却难得没了胃口,低头乖乖跟在池砚身后,满心思都是几日后的生辰宴。
太白星君是玉帝身边的大红人,常陪玉帝到玄都洞看望老君,一来二去,他和老君私交颇笃,和她也是熟得不行。
因此只要见面,太白星君一定能认出她!
这要怎么办呢?
李八卦苦恼极了,她到凡间没多久,连乐游山都只出过一次,要是被抓回去,那多不划算呀。
不如……她眼珠子转了转,在心里暗想,虽然有一点点舍不得大师兄他们,可她更不想被抓回玄都洞。
所以不如逃跑吧!
“逃哪儿去?”倏地,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
“好吃好玩的地方。”李八卦认真想了想,摩挲着下巴道,“小人书里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要去苏杭!”
完了,漏嘴了……
最后一个音卡在喉咙里,李八卦扬着心虚的小脸抬头,果然池砚停在她面前,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