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一张血色全无,却依然漂亮俊美的脸。她费劲弯起嘴角,沙哑着声音道:“大师兄,我没事的,只是有点饿。”
“好。”孟洵轻轻擦掉她嘴角的黑水,温声道,“你想吃什么,师兄就给你做什么。”
“究竟发生何事?”这时泰炳走到池边,看着变得乌黑的海水,眉头紧锁,“水里为何有毒?”
“毒?”龙叶一怔,“什么毒?”
“不知。”泰炳摇头,默念咒语,自掌中飞出一道绿光净化海水,可泥牛入海,非但没有驱毒,反而他的灵力还逐渐被染黑。
甚至不多会儿,水面渐渐浮起臭鱼烂虾,数目越来越多。
“糟糕,出大事了!”下一刻,不远处响起龟丞相的高声一呼:“陛下,咱们东海的水全黑了!”
东海的水全黑?
龙叶愣了一会儿,倏地看向倒在不远处,浑身颤抖的云羽凰,怒吼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云羽凰只说一个字就再不能发声,嘴角沁出丝丝血迹,怎么回事?她慌了,扭曲着身子,无力爬向孟洵。
孟洵,救命……
“会不会是灵药。”电光火石之间,李八卦灵光一闪,推测道,“她推我到水里时说了一句‘还我灵药’。她可能把灵药下到了大龙虾里!”
“灵药?”龙叶重复了一遍,什么灵药?她没有听过啊。
“大师兄!你做什么?!”
下一刻,曲云流惊呼一声,只见孟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动到云羽凰面前,单手掐住她的脖颈,把她提到空中。
手下渐渐用力。
他薄唇轻启,眸底冰冷一片:“敢动她,你该死。上一次在百鬼沼泽,就不该放过你。”
云羽凰无力掰着孟洵的手,想问他为什么要掐她,更想问,上次在百鬼沼泽,他是故意不救她吗?
可是她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扑腾着脚,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眼见云羽凰就要被孟洵活活掐死,一只通身赤火的黑凤凰光速袭向孟洵,然后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破水而出。
正是魔界护法,千里光。
孟洵措手不及,被黑凤凰击退几步,云羽凰就软软往后一倒,倒在千里光怀里,千里光紧紧搂住她,冷冷看向孟洵:“魔界之人,岂容你放肆?!”
“那你,就陪她一起死。”孟洵面无表情,通身泛起金光,掌心冒出一团带着火焰的金色光球。
一时间,寰宇动荡,天地变色,甚至九重天都感受到了波动。
端坐上位,玉帝眸色微沉:“千里眼,地界发生何事?”
千里眼神君出列,用千里眼扫视一圈:“回禀陛下,似是东海海底发出的金光。”
玉帝问:“什么金光?”
千里眼神君摇头:“此金光甚是刺目,臣不敢直视,只微微看到一缕红焰夹在其中。”
哐当。
太白星君的拂尘从手中滑落,他呐呐道:“火焰金光?!难道……难道是……那人出现了?!”
闻言,知晓那件上古密事的仙官神君皆大惊失色。若是那人,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魔界的妖魔先得手!
二郎神和托塔天王同时出列:“臣愿前往东海带回他!”
玉帝微微一笑:“准。”
同一时间,东海龙宫。
眼见孟洵即将把火焰金光击向千里光和云羽凰,花无邪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大师兄,你明知……”明知这一金光击出去,自此以后,三界皆会趋之若鹜。为何还要如此不顾一切?
是为八卦,抑或也为自己?
孟洵神色不变,浑身冒着耀眼无比的圣光:“师父与子墨护我两千年,早已足够。从今而后,我孟子溪再不躲,想取我之神力的尽管来。”
言毕,他手指轻扬,火焰金光击向千里光和云羽凰。开天地之神,盘古的神力,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轰。
一声巨响,漫天金光散落,千里光和云羽凰顷刻间化为飞灰。
在场除花无邪和李八卦外,人人震惊。
泰炳似是想到什么,不可置信看向孟洵:“你、你……你是……”
在他接任泰山山神职位时,上一任山神曾问他:“泰炳,你可知盘古大神肉身化为山川河流后,他的神力去哪儿了?”
他摇头:“不知。”
山神神秘一笑:“你又可知,女娲造人时,捏的第一个泥人乃是照盘古大神模样所捏?”
他还是摇头:“不知。”
山神满意地捋了捋白胡子:“朽木可雕也。今日老夫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可懂?”
他点头:“懂。”
回忆完毕,泰炳差点咬到舌头:“你是身怀盘古大神神力的凡人之祖!”
闻言曲云流,明舟,元清,龙叶的下巴、眼珠子掉了满地,龙叶更是震惊得膝盖一软,直接对着孟洵跪了下去,嘴唇哆嗦着:“盘、盘、盘古大神!第、第一个人……”
孟洵却无表情,只静静瞧向站在一旁,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李八卦。
掩在袖口的手微微发颤,他甚至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声音轻得风一吹,便会碎了一般:“八卦,对不起。其实在你为我打退牛妖时,我已知晓你的真身。只是不想你离开,便一直假装不知。如果可以,能不能原谅我?”
第98章
与此同时,远在西南千里之外的幽冥瘴泽,乍然泛起耀眼蓝光,引得云海翻涌,星河动荡。
只见池砚背上的流冰脱剑鞘而出,凌厉剑气一分为三,直击数丈之外的三只猿猴。
一只通身雪白,眼珠赤红如血,约莫半座小山峰那么高。一只通身金黄,眼珠若黑曜石,身长约八尺。还有一只只手臂大小,栖息在雪白猴子的肩头,通身玄焰,一双眼珠似碧绿翡翠。
正是本该在南海填海种紫竹的四凶猴之三,天地雪猕猴,无极金丝猴,以及玄心碧眼猴。
眼见浩然剑气袭来,三猴不敢松懈,皆使出看家本领。一时间,蓝光、白光、金光、玄焰在空中激烈碰撞,搅得天地变色。
天地雪猕猴已开灵智,仰天长啸一声:“池砚,我三兄弟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一直穷追不舍,你究竟想做什么?”
池砚面不改色:“送你们回该去之处。”
“呵,该去之处。”天地雪猕猴冷笑一声,“那冷冷清清,终日只能挖土填海的南海紫竹林?休想!”
池砚掌心再出一道气劲,加持流冰剑气,一字一句:“由不得你。”
约莫半盏茶,流冰剑气大盛,顷刻间以一破三光,击得三猴连连后退,天地雪猕猴的白毛逐渐被血红所染,踉跄几步赫然倒地,震得地动山摇,碎石灰尘飞扬。
天地雪猕猴咬牙,再次强撑而起,底气不足道:“尽管来试试!”
“如你所愿。”言毕,池砚以脚画乾坤拔地而起,周身萦绕着耀眼光芒,他薄唇翕动,冷声彻寰宇,“万剑归元!”
下一瞬,流冰一分为数万光剑,泛着冷冽蓝色剑气,铺天盖地刺向三猴。
但就在此时,远处苍穹金光泛起,上古神力直冲九霄,南天门开启,数以万计天兵天将如下饺子一般往东方而去。
师兄!
池砚心念一动,略一分神,就被玄心碧眼猴抓住破绽。它化作一团玄焰,掩在万剑之中,以光速击向池砚胸口。
池砚躲闪不及,玄心碧眼猴便从他胸膛穿透而过,粘稠的鲜血顺着心口滴落,他闷哼一声,身子微不可察晃了晃。
天地雪猕猴当即哈哈大笑:“哈哈,我还当池道长如何神勇,看来也不过如此,今日幽冥瘴泽便是你葬身之地!”
然池砚并未理他,只急急催动千里诀,御着流冰,宛如一道闪电飞向东海。
天地雪猕猴:“……”顿了顿,它摸了摸皮开肉绽的肚皮,愤恨道,“也罢,就让你多活几日,反正被玄心穿胸,大罗神仙也难救。”
……
东海龙宫。
李八卦耷拉着小脑袋瓜,脑海里一团乱麻,即为孟洵的惊天身世,也为她自认谎话说得天衣无缝,却不想师父知,二师兄知,大师兄知。
该不会众人皆知她是老君的八卦炉吧?
想着她一时郁闷得头顶冒烟,插在发髻里的小粉花“轰”一声燃烧起来,三昧真火威力无穷,瞬间把数朵小粉花烧得一干二净,不留一片残花。
见状,元清张大嘴:“糟糕,着火了!小师妹的头发燃起来了!”
曲云流和明清大惊失色,异脚同步在他鞋面各自重重踩了一脚,压低声音道:“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安静!”
“可、可是……”元清痛得呲牙咧嘴,小小声嘀咕,“小师妹真的燃起来了呀。”
闻到糊味,李八卦才恍然回神,手忙脚乱扯着发髻灭火,不多会儿,火灭了,然孟洵给她精心梳的发髻还是乱成一团鸡窝。
孟洵长睫微颤,掩去眸底满满的失落,他低低笑了一声,咳得胸腔都在震动:“果然还是不可以,我、我真的太卑鄙自私,你不原谅是应该……”
“不是。”李八卦脆生生打断他,一脸郁闷地走到他面前,扬起小脸好奇问,“大师兄,你当时不是没有泡温泉,晚上会变成活……那什么什么,所以是怎么知道我原形的?”
孟洵一怔,然而不过片刻,他薄唇勾起温暖的弧度,认真答:“没有按时泡温泉,我晚上会变回无法开口,无法动的泥人,但却能看能听能感受。”顿了顿,他轻轻理顺李八卦的鸡窝头,“所以我能看到你冲过来救我的模样。”
无论是以弱小身躯护在他面前的模样,还是化身为上古神炉的模样,每一个,他都深深记在脑海。
他是女娲捏的第一个泥人,也是女蜗送给盘古的礼物,因此少捏了一颗心,无法成人,只是摆在盘古道场的一个摆件。
却不想盘古肉身化山河之前,竟把神力封于他身。光阴荏苒,数万年后,许是神力的缘故,又许是吸收了日月精华,他竟不知不觉修出灵识,化作一团金光飞入凡尘。
身怀上古神力,却非人,非魔,非神,天地间独一光团遨游,看春花夏实,秋叶冬梅,倒也怡然自得,自在逍遥。
然一切在路过那个漫天飞雪的小山村后,变了。
那日他悬浮半空,眼见村妇肚中婴孩已成死胎,魂魄散尽,即将一尸两命的千钧一发之时,他善念一动,毫不犹豫金光入肚。
从此一个没有心,感受不到温暖的半人,每两百年轮回一次,周而复始。拜入鹤灵观后,不是没有试过修心,也曾修过数次,却总修不出来。
“缘未至。”最后一次,须菩提摸着他的头,叹道,“天命也。”
每一个变成不能动泥人的夜晚,他都反复问自己,当初可曾后悔过选择为人,但辗转天明,终是想不出答案。
但现在他知道了,他不后悔。因为成了人,才能遇到师父、池砚,还有让他知晓什么叫温暖的李八卦。
“原来是这样。”李八卦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歪头一笑,“那现在轮到我回到你的问题啦。”
孟洵温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