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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了。
  他薄唇微微勾起,弹指一挥,红光闪过,轻松破掉玄虚所布结界,对黑龙道:“我去去便回,你在此处等我,勿要引起骚动。”
  黑龙颔首:“是。”
  说完他恭敬目送着步逍遥身形如风消失在茫茫竹海,然后默念咒语,龙形逐渐变得透明,不过转瞬,彻底消失在黑夜里。
  不大不小的竹屋内。
  玉翠儿盘腿坐在床榻,一边吐纳生息,一边给手腕血淋淋的伤口抹药膏。
  伤口是昨夜她与菱歌打斗时受的伤。
  虽然比起吐血败走的菱歌,她的伤并不算严重,只需静养几日便好,可她还是怄得一日都未进食。
  她生来天资聪颖,加之玄虚一向宠她,不仅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还送她十甲子修为,因此从她修成人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打斗受伤。
  “嘶。下次别让我抓到你!”
  药膏涂在伤口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玉翠儿忍不住痛呼出声,她没好气地踢掉绣鞋,歪着身子躺倒在榻上,看着悬挂在屋顶的竹蜻蜓、竹蝴蝶发呆。
  凉风从半支着的窗户钻进来,吹得竹蜻蜓和竹蝴蝶微微晃动,案几的烛火给它们镀了层温暖的颜色,一闪一闪的,霎是好看。
  然而玉翠儿丝毫不喜,甚至觉得极其碍眼,她讨厌这种哄小孩的玩意,幼稚,无趣,浪费时间。
  但李八卦有的,她都要有。
  李八卦曾住在竹海,所以尽管竹海乃鹤灵观禁地,她也以绝食换来玄虚的松口,只是仍然不同意她住进那栋竹屋,而是在附近给她另搭一间。
  后来她又听后厨的土地散仙说,李八卦的居室挂了满屋她师兄亲手给她编的竹蜻蜓、竹蝴蝶。
  故而那个爱慕她、会做各种手工的师弟再次向她吐露心声时,她第一次理他,要求他编满屋的竹蜻蜓、竹蝴蝶送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李八卦呢?讨厌那个从未见过的人……
  玉翠儿想着翻身趴在床沿,盯着一晃一晃的烛火,双眸逐渐放空。
  许是化身为五六岁的稚童时,玄虚看她第一眼,就慈爱抱起她,笑曰:“这小娃和八卦小师侄一样可爱伶俐,可收为徒。”
  又许是每次读书练功时,玄虚随口而出的那句:“不错不错,和八卦小师侄一样天资聪颖。”
  还或许是到饭堂吃饭时,所有厨子都会不自觉给她多加饭菜,老泪纵横道:“要是八卦在,哪里会剩饭剩菜呀。”
  也或许是路遇那个高高在上,传说是她师伯徒弟、曾传授过李八卦法术的前戒律堂首座时,他对她的视若无睹。
  凭什么?
  不过是一个消失的人,她有哪里比不上她?
  “真是令人厌恶。”玉翠儿扯了扯嘴角,随即眼眸一凛,纤细手指轻抬,一道白光便自指尖飞出,直击其中一只竹蝴蝶。
  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竹蝴蝶应声断成两半,飘落在地,然后又一道白光袭来,顷刻间化为飞灰。
  “呼。”她吐出口气,堵在心口的郁结总算消散不少。
  窸窣。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细微的摩擦声,似有许多油纸包在相互碰撞,紧接着声音消失,一个清瘦人影出现在她门前。
  是谁,为何能悄无声息闯进竹海?!
  玉翠儿一个激灵,戒备着从榻上翻身下地,悄无声息瞬移到门后,屏气凝神静待对方下一步动作。
  很快,扣门声随着一道严肃男声响起:“咳咳,里面的小甜果听着,你的酱猪蹄、麻辣猪肉脯、云片糕、玫瑰酥、绿豆饼、青红丝等等等已被老夫扣下,若不速速开门,老夫现在就把它们带走。”
  什么?
  她愣住,小甜果,酱猪蹄,猪肉铺,云片糕,青红丝?都是一些食物名字。
  难道有人误入竹海?
  虽然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玉翠儿思索片刻,还是缓缓打开门,不甚明亮的烛光里,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眼角眉梢皆带着笑意的男人。
  砰,砰,砰。
  只一眼,她心口就不知所措跳动起来,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她的目光黏在男人身上,再移不开。
  这人为何如此熟悉?为何如此……让她心动?
  她呐呐问:“你是谁?”
  眼前之人虽是十六七岁,也很是娇俏可爱,但不是他的小甜果。难道打探的消息有误,李八卦并未住在竹海?
  步逍遥眸底笑意淡去,摇头轻叹:“唉,老夫眼神不大好,看来是老眼昏花走错了地方,真是抱歉。”
  说罢,他提着大包小包转身大踏步往外走。
  玉翠儿定定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追上去问:“你来此处,是找……”
  轰隆。
  正在此时,只见远方天际惊雷乍响,云海翻腾,一下打断她的话。
  见状步逍遥停住脚步,难得皱了皱眉,怎么天界选这个时间进攻魔界,他给他家小甜果的长大见面礼都还未送到。
  真是扫兴。
  不过来日方长,下次再送也一样。
  想着他手下微微用力,本想把糕点茶果化为灰烬,但余光无意瞥到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的玉翠儿,心念一转,便把全部油纸包递给她:“小丫头,若是不嫌弃,拿去吧。”
  自然是不嫌弃,玉翠儿接过,期待问:“公子,我们下次还会见面吗?”
  这时,黑龙在空中逐渐显露真身,步逍遥腾空而起,乘龙离去时对她眨了眨眼,朗声大笑:“放心吧,不用你还钱。”
  玉翠儿:“……”
  ……
  另一边,李八卦一夜都在梦里和周公脸红脖子粗地争论红烧肉和蜜汁肉的江湖地位,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醒来时已是太阳高悬。
  不知是谁把她挪到了屋里,睁眼就是满屋翠绿的竹蜻蜓和竹蝴蝶。
  她一时恍然,不知身处何方,迷糊半晌才想起昨日见到了孟洵,此时住在思过断崖底的竹屋。
  “瘦竿子,你醒了吗?!”不多会儿,门外传来池慧的声音。
  “……嗯,醒了。”李八卦揉了揉乱糟糟的头,睡眼惺忪地光着脚下榻,胡乱套好衣服鞋袜,这才打开门。
  池慧坐在栏杆上晒太阳,捧着一个馒头啃得正香,听到声响回头,见李八卦一头堪比鸡窝的乱发,不由想到昨晚池砚连椅子带人抱她进屋睡觉,她睡梦中完全不老实,挥舞着凶残的手,生生在池砚脸上抓出几道血痕。
  不过她主人面不改色,一言不发任李八卦胡作非为。哼,明明平时她想多说一会儿话都不准,偏心!
  池慧用力咬下一大口馒头,吧唧吧唧嚼着:“你睡觉真不老实。”
  “是吗?”李八卦在水池洗漱完毕,抓了抓头发,“我睡觉应该很安静的呀,不打呼噜,也不说梦话。”
  “是不打呼噜,不说梦话,只是会不小心抓破一点什么。”池慧眨了眨眼睛。
  李八卦不解:“抓破一点什么?”
  “没错。”池慧从栏杆跳下来,食指点着脸颊,“比如脸。”
  李八卦茫然片刻,摸了摸她光滑的脸蛋,摇头:“没有破啊。”
  “抓的又不是你的脸,当然没有破。”池慧抬手指向不远处,“那个偏心的人,在那儿给你的花树施法术呢!”
  谁?
  李八卦顺着池慧的手看去,入目是一树开得繁茂的淡蓝色花树,而一个身着月牙白长衫的人站在花树下,掌心冒着盈盈蓝光。
  是二师兄!
  窸窣窸窣。
  听到身后传来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池砚手指一扫,脸颊的几道红痕就被障眼法遮住。他回头,淡淡看向李八卦:“何事?”
  被抓到,李八卦也不尴尬,落落大方地放下提着的裙摆,走到池砚面前,微微仰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
  池砚面不改色:“怎么?”
  “这里。”没想到,李八卦却伸手准确指向他被抓破的左脸,“疼吗?”
  “……”池砚一时怔住,明明用了障眼法,为何……
  “障眼法对我没用。”李八卦摇头,从腰包翻出一个青色瓷瓶,倒出一粒淡丹药,抛到嘴里,“我这次从八景宫跑出来,特地带了一瓶清明丹,只要吃一粒,可以一个月不被障眼法迷惑。”
  顿了顿,她又委屈道:“其实我也不想吃的,清明丹特别苦。但你上次明明对梅子过敏,却不愿告诉我,所以我想这次你肯定也不会让我看到。果然,我猜对了。”
  池砚:“……抱歉。”说完,他从袖口翻出包冰片糖,“吃糖,不苦。”
  “现在不吃。”李八卦摇头,低头从腰包翻出另一个瓷瓶,拔开木塞,指尖沾了一大坨碧绿药膏,踮脚轻轻抹在池砚被抓破的脸上,紧张道,“会有一点点疼,不过很快就会好了,二师兄,你忍着点。”
  温热的指尖从脸颊拂过,池砚长睫微颤,余光是少女认真而专注的模样,他想了想,道:“下次,不会了。”
  李八卦没听懂:“什么?”
  “下次,再不瞒你。”
  第107章
  李八卦给池砚搽的药膏乃是太上老君用八八六十四种珍贵材料炼制的珍品,涂了不多会儿,红痕就淡去不少。
  “看这效果,你回去再搽三五天,伤口应该就好了。”李八卦松了口气,脚后跟落回原地,小心把木塞塞回瓷瓶,这才递给池砚,顿了顿,还是不放心叮嘱,“每日搽三次,千万不要忘了。”
  然而不等他回答,她又若有所思地收回瓷瓶,低头放进腰包揣好,小声嘀咕:“算了,你肯定不会听话,还是我亲自来。”
  “……”池砚静默半晌,道,“小伤而已,我并无痛感,不用如此兴师动众。”
  闻言李八卦动作一滞,忽而想起上次在龙宫,池砚的前胸后背都在孜孜不倦流血,他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现在想想,那时他不知在何处受了很重的伤,还不远千里赶来救孟洵,伤上加伤。加之昨日他还在泡药浴。
  难道是伤还没好?
  想着她猛地抬眸,眯着眼睛死死盯着池砚的胸口,昨天她抓的是右胸,而且似乎有点红,会不会那里就是受伤的地方?
  这时池砚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疑惑地低头望去,在看到她盯着的地方时,眸光忽地一闪,眼前闪过浴池里的场景。
  他不自然地侧过身,淡淡道:“因此你无需再帮我搽药。”
  视线被挡住,李八卦不乐意地收回目光,瘪着嘴郁闷不已:“我知道你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