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凶了?
狗哥了?
晏航看着那边坐在桌子前一手握着咖啡杯子,一手玩着手机的初一。
还是个小孩儿啊。
“你不吃工,工作餐吗?”下班之后初一跟他一块儿走出酒店的时候问了一句。
“那你不是还得再等么,吃个工作餐怎么也得十分钟了。”晏航说。
“不花钱,”初一说,“不吃白,不吃。”
“我其实不怎么饿,”晏航笑着把胳膊搭到他肩上,“特别忙的时候我都吃不下什么东西。”
“你们真是太,忙了,”初一说,“我看你就,就没停,下过。”
“平时还好,现在不是黄金周了么,游客特别多,”晏航伸了个懒腰,继续撑在他肩上,“晚上都跑不动步了……咱俩溜达回去吧,透透气顺便当锻炼了。”
“好。”初一点头。
“你在宿舍是不是跟周春阳关系最好啊?”晏航问。
“不知道,”初一想了想,“都挺,好的。”
“我看你俩话还挺多。”晏航说。
“嗯,”初一看了他一眼,“他话痨。”
“你要不结巴,不一定谁是话痨。”晏航笑笑。
“他。”初一坚持。
“那咱俩谁是话痨?”晏航问。
“你。”初一说。
晏航笑着在他脑袋上用力扒拉两下:“刚我同事说你很酷,到底哪儿酷呢,我是真没看出来。”
“你同,同事说我,了?”初一问。
“嗯,说你很酷帅。”晏航说。
初一没说话,嘿嘿乐了两声。
“笑什么?”晏航问。
“没。”初一继续冲着前边儿自己傻乐。
晏航差不多能猜得到他为什么这么开心,被朋友的朋友,同学的朋友,朋友的同事提起的感觉,大概初一以前不经常能体会得到吧。
“前面有个超市,”晏航说,“我要去买点儿日用品。”
“小区对,面不是也,有吗。”初一看了看前面。
“这家东西全,”晏航说,“小区对面那个是小超市了。”
“哦。”初一点点头。
超市里人挺多的,他跟晏航在一排排货架中间慢慢走着,一到过节,连超市里都这么多人。
初一看着过道里码着的各种月饼有些出神,晏航帮他寄给家里的月饼不知道在哪儿了,明天能到吗,还是后天?
收到月饼的话,家里的人会高兴吗?会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月饼收到了吗?
晏航在放毛巾的架子前停了下来,初一看了一眼毛巾的价格,这辈子他都没用过几十块的毛巾。
“你的毛,巾不是还好,好的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虽说晏航说过他不存钱,有多少花多少,初一还是有些心疼。
“毛巾一月一换,”晏航说,“比较卫生。”
“哦。”初一只得应了一声。
毛巾一月一换?他的毛巾大概是一破一换吧。
晏航拿了一包四条装的:“我两条你两条吧。”
初一愣了愣。
“你用粉条的我用蓝条的。”晏航说。
“我蓝的。”初一都没顾得上问为什么要给他买毛巾,先把颜色抗议了。
“我要蓝的。”晏航说。
初一往架子上看了一眼,拿了一包咖啡条和蓝条的放到他手上。
“那你蓝的我咖啡条的。”晏航说。
“我咖啡的。”初一说。
“你隐藏技能是抬杠吧?”晏航看着他。
初一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最后晏航把这包放回架子上,拿了一包四条咖啡色的:“这行了吧?”
“蓝的好像好,看些。”初一小声说。
晏航又翻了一会儿,找到了大概是唯一一包四条蓝色的:“满意了吗?”
初一点了点头,明明不需要毛巾,却跟着晏航一块儿挑了毛巾,有点儿神经,但是他觉得挺开心。
走了没两步,手机在兜里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小姨。
“喂?”他接起电话,“小姨。”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姨父这两天有空正好可以开车去接你。”小姨在那边说。
初一停下了步子,张着嘴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晏航回过头看着他,轻声问:“谁?”
“小姨,”初一捂着话筒说,“问我回,回去没。”
“就说实话吧,不想回。”晏航轻声说。
“我放假不,不回去。”初一说。
“不回?”小姨有些吃惊,“中秋你也不回家了?”
“嗯。”初一应了一声。
小姨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之前我就担心你会不会不愿意回家……你跟你妈你姥说了你不回家吗?”
“没。”初一说。
“没说?”小姨大概有些无奈,“是不是一直就没跟家里联系啊?”
“嗯。”初一咬了咬嘴唇。
“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小姨犹豫了一下,“你姥前几天住院了。”
“啊?”初一愣住了。
“我去医院看了看,说是头晕,医生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来,就先观察两天,”小姨说,“你给家里打个电话,省得到时你姥又挑你理儿来来回回说。”
“嗯。”初一点了点头。
“你实在不想回就不回吧,”小姨说,“我下月有时间,我跟你姨父过去看看你。”
跟小姨打完电话,初一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动。
他这段时间过得大概是有些太欢实了,哪怕是偶尔会想里家里和以前的事,也并不是太影响他的心情。
他就像是终于拍着翅膀飞起来了的小麻雀,扑棱得正欢的时候,突然被风吹回了地上一样。
有些害怕。
如果只是往家里打个电话,他还能扛得住。
可现在姥姥住院了,就算小姨说没检查出什么问题来,他也害怕。
他可能不太孝顺,他害怕的不是姥姥会不会得了什么病,他害怕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被姥姥和老妈骂。
这种害怕就像是刻在他骨头缝里的,无论多久,都不会消失。
他差不多都能想出来老妈和姥姥会说什么。
白眼儿狼,一走了之,跟你爸一样不管这个家,不管这些人的死活,你还打电话回来干什么,看这家里的人死没死吗,你放心集体自杀的时候准保通知你……
“怎么了?”晏航在他肩上轻轻捏了捏。
“小姨说我姥住,住院了。”初一说。
“住院了?”晏航愣了愣,“严重吗?什么病?”
“没检,检查出来,”初一拧着眉,“先观,观察两天。”
“那你给家里打个电话吧,问问情况,”晏航说,“不行的话就回去看看。”
初一抬起头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不敢。”
“嗯?”晏航看着他。
“我不敢,”初一说,声音里有些颤,在货架旁边慢慢蹲了下去,“我不敢……”
“初一,”晏航也蹲了下去,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那就不打了,不打电话了,也不回去了。”
“我妈会骂,骂我,”初一声音很低,听得出他非常难受,“我姥也会,骂我。”
“骂就骂,”晏航说,“这么多年骂少了么。”
初一没出声,蹲地上抱着腿,下巴顶在膝盖上。
晏航偏头看了看他的眼睛,没在哭,只是在愣神。
没哭就好。
晏航没再说话,蹲在他对面看着。
初一像是回到了他记忆里的那种状态中,甚至比记忆里的那个初一更让他难受,因为那时的初一,是已经接受了生活的现状,他可以把自己封闭起来扛住所有的打击和惊恐。
而现在的初一,已经回不到之前平静接受一切的心态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