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第一次,俩个人能坐下来就内宅的问题心平气和的讨论;也是第一次,顾扬骁不再粉饰太平,把后宅的凶险给说了出来。
也是,他连那些凶神恶煞的兵痞子都能掌握了,又怎么掌握不了后宅的女人,只是他不想管罢了。
想到这里绿璋有些心灰,“那二叔要怎么做?不会这样不了了之吧?”
顾扬骁抬头看着她,“那你想让我怎样?跟你父亲那样把她们都送到庙里去?绿璋,你要知道后宅既前院,现在这个情势,她们每个人都轻易动不了。”
果然是这样,顾扬骁就是顾扬骁,他要顾及的太多,做不到屠鹰那样的快意恩仇。
绿璋没有拧着性子要求什么,她早已经把失望当成习惯,只是淡淡的说:“那二叔看着办吧,我什么都听您的。”
她的回答让顾扬骁挑起眉,“我让若兰把后院儿接过来,我想以后她一定能一碗水端平不会让顾茵娘俩乱蹦达。”
果然是林若兰,感情她差点给人玷污的结果就是让林若兰借机掌权后院儿?
绿璋笑了,“二叔这算盘打的好,不过绿璋想问一句,她是林河的女儿,你就真的那么信任吗?”
顾扬骁瞳眸缩了缩,“她跟林河不一样。”
没等顾扬骁说完她就给打断了,“既然二叔觉得不一样那就没问题,绿璋告辞了。”
“绿璋”顾扬骁喊住她,“别这么冲动行吗?我还有别的话跟你说。”
绿璋静静看着他,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顾扬骁心里难受极了,他真想大声告诉她你别急,那些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不得好死。
“二叔,您还有什么事?”
绿璋的话打断了他的臆想,他沉着脸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好沉声道:“你不用再跟江东联姻,不如去上学,但不是苏沪。那是江东的地方,你去我不放心。就去国外,法兰西怎么样?”
绿璋因为他的话失神了,她怎么都没想到顾扬骁会提出让她出去留学。
其实她真很向往,她想要走出去不再面对后院这些让人窒息恶心的空气。陆老师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女人同样也可以活出自我。
如果在顾扬骁成亲前她还是那个傻啦吧唧的小娇娇,一定会不假思索的答应,可是现在她却不想了。
父亲哥哥的仇没报,她却一个人躲起来享乐,她这样算人吗?
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在以前说,那她还思慕着顾扬骁,也会傻傻的不肯走。
摇摇头她拒绝,“二叔,我看还是算了,我孤身一人飘零国外,是会想家的。”
他当然也不想把她给送出去,她那么美丽耀眼,要是一离开他的视线,可能马上就不是他的了。
他活了还不到三十年,却已经失去了父母亲和妹妹,失去了姓氏和荣耀,唯一能抓住的只有一个她,无论如何是不会放手的。
“既然不想那就好好呆在家里,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
绿璋只是笑了笑,“二叔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他也没留下她的理由,就算留下大概也是让她不开心。
绿璋没听到声音就以为是默认,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正对了顾扬骁的眼睛。
顾扬骁差点来不及收回自己痴汉的眼神,只能扳住一张脸不露倪端。
绿璋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一凉到底,但还是幽幽的说:“二叔知道我下棋为什么只顾横冲直撞吗?”
男人愕然,可没等他说话绿璋已经抢先说:“因为我一直以为我后方有人守护,不管我进退都有人护着……以后这脾气一定改了,除了自己,还能信谁呢。”
说完,她也不等他回答,离开了书房,步履蹒跚。
顾扬骁用手击额头,回头看着那桌子上的糕点直来气,忍了好几次还是一脚给踢翻了。
燕池听着屋里乒乒乓乓的声音眉目不动,站的跟标枪一样。
倒是手下问:“头儿,咋整?”
燕池坏坏的扬起嘴角,“还能咋整,等你顾副官来整。”
下属默默的给顾全点了根蜡烛,重新站成了标枪。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顾全来了,还让人牵着狗。
狗走后,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林若兰做的糕点也都无影无踪。
绿璋满腹心事的回到了陶然阁,大半天都一个字没说,只半靠在贵妃榻上发呆。
碧波和春草不敢打扰,点了香后就在外间儿绣花。
绿璋想了半天,她总觉得这事儿不会完。
她需要找个时间去看看江浩源,只是现在他们身份尴尬,不太适合见面。看来只能再麻烦海棠,让他替自己约他。
至于林河那里也不会算完,从他刚才憎恨的眼神来看,他一定把这笔帐记在自己头上。
要有自己的人是当务之急,有了钱和枪吗,要从哪里下手呢?
她正想着,碧波进来说:“小姐,安妈妈来了。”
“什么?”绿璋一下站起来,惊喜交加。
安妈妈是她和哥哥俩个人的奶妈,对她比亲女儿都要宝贝,亲娘死后更是有她的百般疼爱。前些日子她的婆婆去世,她回去送葬的时候又跌断了腿,这才一直呆在老家没回来。
现在她在绿璋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出现,绿璋怎么能不欣喜。
她立刻迎出去,安妈妈站在廊檐下,穿着一身浆洗的崭新的蓝布裤管,除了黑瘦一些,倒是还跟一样慈祥温柔。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又黑又壮的小伙子,更是她的儿子安昭。
绿璋奔过去拉住了安妈妈的手,眼圈都红了,“妈妈,你终于回来了。”
安妈妈摸了手又去摸脸,立刻老泪纵横,“我的小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大帅和夫人在地上会心疼的。”
绿璋把人请到屋里,让丫头上茶端点心,又去问安昭,“昭哥哥,你吃饭了吗?我让丫头给你炒俩个菜,一会儿我陪着你和妈妈喝一杯。”
安妈妈忙摆手,“不用,他一个外男一会儿让他去门房那里吃就行了,别坏了规矩。”
绿璋搂着她撒娇,“妈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讲那些老规矩?我好久都没见我昭哥哥了,他不是去当兵了吗?为什么又回家了?”
问道这里,安妈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这混小子在二十七师里闹事,给赶了出来。”
“是吗?那可要回去?我听说现在二十七的兵权掌握在我二叔手里。”
安妈妈忙摆手,“还是别当兵了,我就他这一根独苗,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不好吗?”
安昭脸上闪过不忿之色,显然觉得妈妈这话说的没道理。
自然是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乱世中想要过太平日子势必要有人负重前行。当然安妈妈的想法绿璋也能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
安妈妈有些羞愧的说:“小姐,您能不能在府里给他安排个差事,不拘干什么,只要能有口饭吃。”
绿璋看着安昭刚毅的脸和结实壮硕的身形,心里不由得暗喜,这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安昭她是知道的,他跟哥哥顾云彰一起长大,读了点书也学了武术,还在军官训练学校演武堂呆过。要不是哥哥觉得他应该有更大的出息,把他给放到了别的地方,这次平津大战他也可能成了朽尸白骨。
“昭哥哥,你来的正好。我这里刚把我娘的嫁妆给接到手里,这里里外外都需要自己的人打理。我还想训练一支属于我自己的卫队,我就把这事儿交给你了。”
安昭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那就是说小姐您还能安排下十几个人?”
“都是你的兄弟吗?”
安昭拍着胸膛说:“当然,都是过命的。”
“那好,这事儿你来办,你先把人召集好,带到我娘在前大街的粮食铺子里,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安昭也顾不得吃饭,兴奋的马上要走,绿璋忙让碧波拿了银票和有些现大洋过来,让他带在身上。
安昭也不忸怩,要知道办成事钱是至关重要的。
绿璋手里有钱还地有铺子,现在反而心情好了。
安妈妈听说她把她母亲的嫁妆都弄到了手,不由的念了一声佛,“二爷是个有良心的,他不能让人霸占了夫人的嫁妆。”
绿璋笑了笑,她自然知道顾扬骁还不至于办出那样的事,但是保不齐别人不会。男人都看不透林若兰这种小白花骨子里的狠毒跟下作,她却是一眼就能分辨。
现在她看不透的是赵紫鸢,她现在表现的可不像刚来顾府那么懦弱,难道还有本事在这后宅里跟林若兰打擂台?
绿璋又觉得自己多想了,这些都是他顾扬骁的事,只要自己的势力一起来,她就搬出去。虽然以后还是要扯着顾扬骁的虎皮当大旗,但也不能完全被他操控。
此时,在书房里看完了几封密信的顾扬骁狠狠打了个喷嚏,顾全忙给关了窗户。
他皱起剑眉问道:“人都安排好了吗?”
“嗯,都是个顶个的高手,您放心。”
“她什么表现?”
“还能怎样,高兴呗。二爷这次做到大小姐心坎里了。”
顾扬骁哼了一声,“就知道作,我能怎么办,陪着她作呗。”
顾全低下头偷着笑,这就是二爷,只能偷偷对人好,要不就换张脸去对人好。什么时候卸下这二叔称呼,大概才敢真的对大小姐好。
“徐氏那边什么表现?”
“有点慌,把顾茵教训了一番,但没敢再联系人。”
顾扬骁翻了翻手里的书,嘴角勾起一个十分冷酷的笑意。
顾全一哆嗦,二爷要是徐氏下手了。
“找个机会,让绿璋发现,让她自己去收拾。要是以后她在我身边,少不了也有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当给她练手了。”
“是。”顾全这次回答的倒是痛快。
“你怎么还不走?”
顾全把他手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二爷,您几天没回后院了,那位巴巴的等着呢。”
顾扬骁站起来大手一挥,“回去,我还有一桩大喜事要跟她说。”
林若兰听说顾扬骁回了风荷苑,忙对着镜子照了照。
杏儿拿了一件颜色艳丽的衣服给她,“夫人,您换这件吧。”
林若兰摇摇头,“我穿身上的就行。”
杏儿有些委屈,“男人都是好色的,您看小园儿里那位,天天花枝招展。”
林若兰重重的把胭脂盒放下,“你拿我和一个艺伎比?”
看到她眼里的寒光,杏儿立刻跪下,“杏儿错了,请小姐责罚。”
林若兰眼里的冰晶笑容,对杏儿如春风般温暖,“快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杏儿,我就是我,要是去学别人就没意思了,你知道吗?”
杏儿也是个伶俐的,忙点头答应,“杏儿明白。小姐您如空谷幽兰,怎能是那些大俗大艳的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