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暇细想,只是在心里暗叹棘手。
是的, 他没质疑错。
大将军夫人陆氏,平日里的确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更不用说是来到这种荒山野岭, 还跟盛隆昌做生意了。
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她看了对方半晌。
对方也看了她半晌。
最终是陆锦惜先开口, 一副自己先前什么大话都没有说的模样,面色十分镇定地改口道:“你说得对, 我的确是骗你的, 我不是什么大将军夫人。”
“……”
改口太快,也太镇定了一些。
更不用说……
他根本没料到, 她竟会这么轻描淡写地改口!
男子越发觉得有意思起来, 掐着她下颌的手指略松了松, 却似乎对她面颊感了兴趣,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起来, 让她脸颊上那一块皮肤都有些发红。
声音留则多了几分变幻的莫测,尾音上扬。
“哦?又说不是了。既然不是, 口气还这么大, 那你到底是谁?”
陆锦惜黑白分明的眼珠轻轻一转, 微微咬唇, 仿佛是想说, 但又有些为难和犹豫。那眼角眉梢的神态,竟有几分羞涩。
落在男人眼中,便成了若有若无的妩媚。
他摩挲着的指腹忽停,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微颤,带得眼神都暗了几分。
但这屋内只有一盏油灯,本就很暗,陆锦惜难以察觉。
陆氏的五官,尤其是那两道弯弯的细眉,是比她原来的眉要柔和婉约一些的,少一点锋芒。所以当她按自己往日习惯,虚伪做出那为难又有一点羞怯的神态时,根本意识不到这跟她想象中的神态会有怎样微妙的差别。
她只是笑了起来,低眉垂眼,说出了一句传到京城能吓瘫大半达官显贵甚至是皇帝的话:“实不相瞒,我是太师府顾大公子的心头好,与他有私。你想要钱,我想活命。你放了我,大公子会带钱来,而我还能劝盛宣放掉保定盛隆昌分号。您看如何?”
☆、第125章 第125章 狐狸与兔子
“……”
“……”
屋子里的沉默, 忽然就变成了死寂, 气氛无端端地变得有些让人悚然, 头皮发麻。可这时候,陆锦惜还不很清楚这种变化的原因。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深极了。
第一次, 她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是大将军夫人的时候,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第二次, 她镇定自若地收回自己说的话, 又说自己不是的时候, 他感觉到了略微的诧异;
可这第三次……
她竟然敢说自己是顾觉非的心头好,还与其有染!
这个女人……
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搭在她颊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一双注视着陆锦惜的眼眸, 也危险地眯了起来。
他慢慢划开一抹笑, 像是小船在冬日笼满雾气的湖面上划开了一道涟漪,有一种带着压迫感的从容不迫:“盛隆昌我的确是有兴趣, 你的提议也很动人。可我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真能做到?再说, 听闻太师府大公子顾觉非平素不近女色。的确是你要活命,我要求财。可你先说自己是大将军夫人, 又说自己是太师府顾大公子的姘头,改口比翻书还快, 我怎么敢相信?”
“不近女色的人多半不是真的不近女色, 不过看女色够是不够, 合不合心意罢了。”
约莫是觉得对方那“姘头”两个字实在刺耳, 陆锦惜微微皱了皱眉, 说话的声音也冷淡了不少,但依旧镇定没有半点心虚和慌张。
“我话就说在这里,其他的你爱信不信。至于说服盛宣放弃保定分号,我自有我的办法。”
不知道的人听了,只怕要以为她是山匪,而对面的男人才是人质呢。
这话说得太超然了一些。
男人听了之后,沉默了好半晌,屋里的气氛也随之再一次地陷入了死寂。
“刷拉拉……”
雨水敲打,又从屋顶山流淌下来,在屋檐下汇成一束一束的珠串,坠落在地面上,让这本该安静的夜晚,充满了喧嚣。
陆锦惜忽然有一种近乎窒息的错觉。
对方这时候已经收回了手,一动不动地坐在她床榻前面,两手放在膝盖上,腰背却挺得笔直。即便一脸络腮胡,也挡不住那种沉稳又摄人的气魄。
他像是一座的雕像。
揣度人心,将人的心思把握在股掌之间,向来是她所擅长的。可在这种连空气都仿佛要为之沉凝的时候,她竟然一点也无法揣测眼前之人到底在想什么,又或者要如何处理她。
这种不着天不着地的无力,让她十分难受。
死寂,持续了起码一刻。
对方没有动,陆锦惜也不敢自顾自就躺下来,只坐在那床上,与他对视。
直到三声被雨水响动压低的叩击声从门外响起,简单,但节奏有些奇怪:“叩叩,叩。”
听见这声音,她险些吓了一跳。
男人的眼角也在这一瞬间跳了一跳,而后眸光一闪,终于笑了起来:“我没记错的话,在保定大街上撞见你的时候,你是妇人打扮,那就是嫁过人了,却还敢跟太师府的大公子勾搭到一起。如此放荡不守妇道,若让你夫家,或者是太师府知道……”
嗤。
陆锦惜心里面翻了个白眼,暗道顾觉非怕是巴不得闹得全天下都知道,破罐子破摔好迎娶她进门呢。
当下便假笑道:“要想闹得人尽皆知,我无碍,你随意。”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啊。
这让男人面上的笑容浅了一些,也终于多了几分森然:“是吗?不知你可有儿女,夫家又是谁?”
“儿女是有,但与你有什么干系?”
陆锦惜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不管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至于夫家,唔,我夫君死鬼一个,老早便死无全尸了。怕是你想找人威胁,也都威胁不到。”
死鬼一个,死无全尸。
这话听在不知情的外人耳中,自然显得恶毒。
可用在那一位战死沙场只留了一座衣冠冢的大将军薛况来说,却算是实话,不过略显得刻薄一点罢了。
陆锦惜说得自然。
坐她对面的男人听了,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减下去,那一张石雕一般的脸上没有了什么表情。
“看来你是荤素不忌了。”
“……”
孤男寡女,对方嘴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虽然听着极为正常,可陆锦惜是何等敏锐之人?
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
可来不及躲避!
她才刚抬起手来,就被对方擒住了手腕,用力地压回了床榻上,脊背撞到了坚硬的床板,立时觉出几分生疼。
只片刻,便已经被这身躯高大的男人压在了身下!
宽阔结实的胸膛,如同一面厚墙,那锋锐冰冷的眼眸,更是如虎狼一般直刺着她,让她心底窜出一股寒意!
她微微喘气。
挣扎是下意识的举动,但才动了一动,她便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男人粗粝的手掌压着她纤细的手腕,犹如凶猛的猎豹制服一只柔软的兔子一般,将她掌控。
见她既不尖叫,也不挣扎,眸底的兴味便重新升了起来。
这只兔子,出乎意料地冷静和乖觉。
其实他能感觉出来,她很聪明,也很狡诈,但在这种时候,在绝对的力量前面,所有的聪明才智都是那一捅就破的窗纸,不堪一击。
在旁人面前,她兴许是头狐狸。
但在他这里,在此时此刻,不过一只任他宰割的兔子。
“怎么,不挣扎一下,尖叫两声?”他距离她很近,言语间那暖热的呼吸可以轻易拍打到她脖颈间,“这就准备从了我吗?”
这两句话,问得实在是很轻佻,让陆锦惜莫名想起了话本上的登徒子,于是她一顺嘴,说出了一句只有自己才能心领神会的话:“反正我叫破喉咙也没人能听见。”
“……”
对方似乎也没想都她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浑无半点慌张不说,反而还有一种怪异极了的坦荡荡。
于是他笑了:“看来是我有福,能一亲美人芳泽了。”
言罢,便向她埋首下来。
距离慢慢拉近。
陆锦惜的视野几乎都被他所占据,再也看不到其他,只不过在他贴上来的一瞬间,她终于没有忍住,淡淡道:“戏弄够了吗?你若剃了这满脸的胡子,我兴许还想陪你多演上一会儿。现在我困了想休息了。”
动作瞬间停住。
男人的目光,霎时犀利了起来,甚至迸现出了几分杀机。
但陆锦惜浑然不惧。
虽然依旧被对方摁住双手,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可面上却是镇定冷淡到极点的神情——
“第一,你其实知道我是谁;”
“第二,你对京城很了解;”
“第三,你和你的人曾上过战场;”
“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