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心中这般做想,朝夕越发不愿进屋去。
她抬手招来白月,指了指水塘对面的壁影,低喝一声,“去!”
白月得了指示,当即从那数丈宽的水塘之间一跃而起,踩着几块巴掌大的石头便直直跃了过去,白亮的毛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白月稳稳落地,而后转身朝朝夕这边邀功似得低吼了一声,朝夕眼底闪过满意,正打算让白月回来,却见白月忽然换了个方向对着院子外一声警惕的低吼,朝夕还未来得及叫喊白月一个猛子就窜到了壁影之后不见了!
朝夕心头一跳,连忙追了过去,壁影之后又是一小处庭院,而后便是踏雪院的大门,她追出去的时候白月的影子都没了,心中一紧,朝夕想都没想就追出了院门,守门的是燕国的侍卫,见她要出去连忙便拦,“公主,殿下吩咐过您不能出去的……”
朝夕不得已停下脚步,眼睁睁的看着白月消失在了左前方的一处拐角,这么多日下来白月速来乖觉,何时如此奇怪过,朝夕心中担忧,更不喜被燕国的侍卫拦下,不由下颌一抬眸色趋冷,“我是你们看守的囚犯?白月跑了,我要去看看,你们让开!”
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皆被朝夕的目光所慑,不约而同的退了开,朝夕抬步便走,那二人神色一变,一人追了上去,另一人则极快的返身入院去找占九城。
朝夕也不管身后跟上来的那人,直朝着白月消失的方向追过去,这些日子她闭门不出,可到底从前在淮阴侯府过了八年的日子,这府中建筑布局她尚且记得,看着眼前这条路,她知道白月也是往客院去的,可白月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跑出来?!
天色渐晚,光线已经不那么明亮,朝夕顺着那条府道走了十多丈便又不见了白月的影子,眼前横着三条路,她根本不知从何处去追,又因为此处皆是客院如今住着的都是贵客,淮阴侯府连守卫都不敢靠的近了,朝夕皱眉站在原地,心想要不要再叫人来寻。
后面的侍卫十分紧张,“公主,白月速来灵性,不会出事的,倒是您,外面天寒,您的眼睛也不便叫外人知道……不如先回去,让属下带着人来寻白月?”
朝夕自然知道这一点,看着前面的几条路也不确定到底该走哪里,正想听侍卫的话转身回去,猛然之间却听到一声凌厉的野兽嘶吼!
朝夕眉心一跳,是白月!
白月哪怕是万兽之王,在她和商玦面前也十分乖顺,上一次听到它发出这样的声音还是在楠叶山被困的时候,朝夕心头发紧,十分肯定白月一定遇到了什么危险,若是没听到响动便罢了,可眼下她分明听到了,还怎么能不管不顾?
朝夕没有时间思考,直接沿着左手边的那条路朝白月吼声的源头追了过去,刚走出几步,白月的嘶吼声二度传来,这一声比前面那一声更为震人心神,朝夕只觉得连四周的草木都被白月的吼声震得一颤,这般一想,她脚下速度越是快!
又走了几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随风而来!
朝夕神色一沉,瞬时明白了白月的异常,风向自东向西,那血腥味的源头正是在上风口,而踏雪院在西边,白月的嗅觉比人灵敏,必定是先闻到了血腥味才不顾一切冲了出来!
堂堂淮阴侯府,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发生了什么事端不成?!
朝夕心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脚下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后面的侍卫也闻到了血腥气,一把握紧了身边佩剑着急不已,“公主,不可再往前去了!前面出了事……”
朝夕头也不回,“你怕死?”
后面的侍卫一愣,“属下不怕!属下是怕公主临危!”
朝夕眯眸,利落道,“你顾好你自己吧!”
话音落定,她脚步越发利落,那侍卫只敢劝说不敢真的对朝夕动手,哪里还能真的将她拉住,见此也只能紧紧跟上,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一边祈祷着占九城尽快过来!
顺着眼前的这条路看去,一座和踏雪院大小相同的客院赫然出现在眼前,而白月的声音似乎就是从这客院之中传出,朝夕定睛一看,顿时看到了“凌霄苑”三个字,她虽然足不出户,可这府中哪位贵客住到了哪里她却是知道的,哪怕只看过一遍,可她有过目不忘之能,眼下一看到这处院落便知道这是齐国大公子姜骁的住地!
——姜骁的院子里出事了?!
朝夕心中发紧,发现这院子门口的守卫都不见了,正准备朝那院门走去,忽然又听到白月的声音,这一次却是从那府苑之后传来的,淮阴侯府占地极大,各处客院都是**院落,周围皆是庭院水榭林木佳景,就在这凌霄苑周围,种着大片大片的木槿花林!
朝夕眸色一定,顿时看到了一条入林的小道,她将寒蝉握在掌心,步伐沉稳的步入了林内,这片木槿花林很有些年头,此刻树丛有两人那般高,刚一走进去视线便被挡了住,那侍卫生怕朝夕此番出乱子,一个跃身便走到了前面去开路,朝夕不置可否,只一步步的朝木槿花林更深处走去,越是往里她的眉头皱的越紧,因为那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一前一后的走了数十丈,前面的侍卫忽然脚步一顿!他高大的身影一定,朝夕就在他后面,她清楚的感受到了身前这个经历过战场厮杀的汉子瞬间提起来的警惕之心,眉头一皱,朝夕从这侍卫身后走了出来,视线豁然开朗,而后连她的面色也变了!
二十步开外,两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正躺在地上,而白月毛发倒竖的在和五六个身着侍卫服的持剑男子对峙,更叫人惊讶的却是白月和那几个人对立的中间,竟然颤颤巍巍的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只着一身普通的下人服,身形略有几分纤细,背脊却挺的很直,此刻他衣襟散乱,墨发披散,面上胸前都是血沫,乍看去难看清他的脸,可若稍微细看两眼,便能瞬时发现这少年的脸竟然是清俊非凡……
“嗷呜——”
熟悉的低吼传来,白月发现了朝夕猛地朝着朝夕窜了过来,白月全身无损,可周身的煞气却很重,自然是因为和它对峙的那几人拔了剑,朝夕摸了摸白月的脑袋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眼风一扫却发现那地上躺倒的二人皆是身中数刀而死,而其中一人甚至衣衫不整裤带半解,双眸微眯,朝夕看着那中间站着的少年郎皱了皱眉。
那少年郎侧对着朝夕,乃是在和那五六个侍卫对峙,或许是白月的出现让那几个侍卫色变,这才给了他**的时间,他的袖子长长的盖住了手,可朝夕一看他那胳膊的姿势便知道他手中握了刀,长相清俊的少年,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适才这里发生了什么朝夕一看便知,这些侍卫身上的侍卫服出自齐国,对于王室的阴暗龌龊,朝夕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拍了拍白月的脑袋,准备带着它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这少年身份低下,被人玩弄也并不稀奇,朝夕并非圣人,亦不准备插手齐国之事,然而就在她刚转过身之时,身后的几个侍卫竟然将长剑一扬,“站住!你是什么人?!”
那几个侍卫比那少年距离朝夕还要远,暮色沉沉,他们只看到是个女子却并未看清朝夕的脸,这一声喝问带着十分的倨傲,话音刚落,本来因为朝夕的到来而平静下来的白月豁然转过了身去,对着那几个侍卫便是一声狂吼,吼声震耳,连众人脚下的土地都在颤动!
那几人被吓得齐齐倒退一步,其中一人却仍然忍不住的骂道,“哪来的畜生,淮阴侯府里竟然养了这等怪物,你,你是府中的驯养师?!你怎么敢让这畜生跑到了大公子这里来,待会儿我们必定要去找淮阴侯讨要个说法,幸而今日大公子不在,否则你可就是大罪!”
自从姜骁来了淮阴白月便未出过踏雪院的门,是以这些侍卫并不知道白月属于何人,朝夕本要走,听着这话眉头瞬间一皱,一边的侍卫气愤不已,当下便要上前表明身份,朝夕却抬手制止了,她还是拍了拍白月的脑袋,带着它往树林外走去。
那侍卫见朝夕完全无视了他口中还在骂骂咧咧,他身旁那人却推了他一把,“你住嘴,那人看起来不好惹,那畜生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养的,咱们还是先将他捉了再说!”
话音落下,那几个侍卫都朝着少年围了过去!
“你以为你是什么金贵的人物?!”
“大公子严令周边奴仆不得习武,可你竟然偷偷的在身上藏了刀!”
“你杀死了两位统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看看你这张脸,天生就是个妖物,就该被人玩弄!”
“弟兄们,咱们别伤了他胳膊腿,抓住先爽一把再交上去,反正他今日死定了!”
五六个侍卫一人一句,团团将站在中间的纤细少年围了住,那少年自始至终未动一下,仿佛这些刻薄的话他早已听腻了,见他这幅不动声色的模样,几个侍卫举着剑便扑了上去。
那少年忽然就动了,从僵立到出手只是一刹那!
几个侍卫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就有人惨叫了一声!
几个侍卫瞬间大乱,纷纷喊叫起来!
“当心点!他真会功夫!”
“他妈的,等大爷我抓住他搞死他……”
“没想到他出了卖皮相之外还会使刀!”
五六个成年男人,竟然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难倒,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响起,眼看着又伤了一人,可少年却有些支持不住的脱力。
随着动作的减慢,他纤瘦的身形一下子被一个侍卫扑倒在地,那人骑跨在少年身上,抬手便落下一记重拳,少年被打的头晕目眩,下一刻双手双脚就被按了住,那骑跨在他身上的男人一把扯下他的衣襟,下一刻便要去解他的裤带!
“你刺了老子一刀,老子就叫你尝尝疼的滋味!”
四周几人笑骂声不绝,少年再如何挣扎也挣扎不过五个成年男人的力道,正觉得绝望之时,忽然觉得头顶罩下了一道巨大的阴影,那阴影夹裹着劲风,铺天盖地而来,下一刻,一声惨叫伴随着一股子喷薄在脸上的温热骤然响起……
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少年眸色一定便看到本来已经离开了的庞然大物又回来了,那样巨大的野兽,一口便能咬断一个成年男人的脖颈,一掌便能踩碎一个勇武大汉的胸膛,五六个挂了彩的齐国侍卫,在哪庞然大物的威胁之下变得不堪一击!
少年扯着自己的衣襟爬起来,往脸上一摸,正是先前那男人的血……
少年面上一丝表情也无,什么也没想先捡起了地上的刀,再抬起头来时,他方才看到了二十多步之外木槿花树下站着的那道身影,眯了眯眸子,他朝朝夕走了过去,越是走近,他的目光越是惊艳,越是走近,他的脚步越是缓慢……
朝夕绝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可她最终还是改了主意,或许是因为那侍卫口中的“妖物”二字,或许是因为少年手中的这把刀,不管为了什么,她现在已经冷眼看着六条性命在白月的森牙利爪之下死去,除了觉得白月的毛色被血沫污染之外,她心底没有一点别的情绪。
最后一个人倒下,朝夕听到了四周许多脚步声。
或许是占九城来了,或许是白月的吼声引来了更多的人,至此刻,朝夕才将目光落在那少年的身上,少年本是要走向她的,却在她十步之外就停住,他的头发更乱的披散着,衣襟甚至被扯烂,嘴角有血迹,身上也挂了彩,朝夕看到他,莫名就想到了她自己。
白月踱回了朝夕身边,朝夕摸了摸白月的脑袋。
“你可以走了。”
她未看那少年,可话却是对着少年说的,少年闻言也没有更多的表情,愣了愣一转身朝凌霄苑的院落走去,今次出了这样的事,他却仍然选择了回凌霄苑,朝夕确定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能让他这样做的只有一个原因——他没有别的选择。
“我叫江离。”
走出几步,少年忽然开口。
朝夕正在抚摸白月的脑袋平复它的怒气,闻言眉头一抬,“哪个‘姜’?”
齐国的国姓是“姜”,朝夕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少年默了默,“江山的江。”
说完这话,少年一阵轻快地小跑便消失在了林子里。
朝夕直起身子往少年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看也没看数丈之外的血腥场面,跟在她身后的侍卫眉头皱的极紧,见此有些犹豫的道,“公主,这下……”
朝夕感觉到已经又有人入了林子,她淡声道,“你闭嘴就是。”
那侍卫稍一犹豫,随即便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朝夕站直了身子等着林子外的人入内。
可她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商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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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声白月的吼声响起的时候商玦正接受新到淮阴侯府的几位客人给他见礼,商玦在所有客人之中地位最高权力最大,是以想和他结交的人实在不在少数,洛舜华自然最为清楚,因此才派了管家去亲自将商玦请了过来!
商玦本就不喜欢应付这等场面,再加上心中记挂着朝夕,便更想早些离开,正准备寻个机会先走一步,白月的那一声吼适时的响了起来,青云台和客院距离很远,可那一声吼还是被隐约的传了过来,整个室内一静,商玦豁然站起了身!
他比朝夕还要熟悉白月,白月会如此,只能是因为遇见了危险!
他离开之时白月还和朝夕在一起,白月既然遇见了危险,那朝夕呢?
商玦瞬间便坐不住了,“怕是出了什么变卦,孤先走一步。”
洛舜华也隐隐听到了一点动静,却实在不想放商玦走,然而又不好强留商玦,当即起身相送,又道,“殿下可要我派个人跟着去瞧瞧?”
商玦摆了摆手,“不必。”
洛舜华又道,“既然如此,那关于那批军器的事情,只好明日再和殿下细谈。”
今日商玦之所以会来便是因为王捷说洛舜华要和他谈此事,商玦一心想快些离开,便也只好先点头应下,洛灵修在旁恰好听见了此话,眼底机锋微微一闪,和洛舜华一起将商玦送出了青云台的大门方才作罢,一转身,洛灵修招来自己的近侍。
“去告诉三公主,明日便可按照计划行事。”
那近侍应声而走,不多时身影便消失在了洛灵修的视野之中。
商玦和云柘疾步走出青云台,本想先回去踏雪院,可走了没多久却再度听到了白月的吼声,这一声让商玦更为紧张,他双眸微眯,拢在袖中的拳头暗暗地攥了起来,云柘在后面听着也十分的奇怪,“主子,好端端的,白月不会无缘无故的发怒。”
商玦紧抿着薄唇,将内息一提,御风而起直奔着白月声音来处而去,因为离得太远,白月又没了声音,商玦并不确定朝夕此刻在哪里,他心中发紧,便还是先回了踏雪院。
刚到了踏雪院之前,却碰上神色沉沉的战九城,看着战九城带着数十人从踏雪院内倾巢而出,商玦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怎么回事?”
战九城看到商玦出现的一刹便面露自责,他上前来抱拳低眸,语速极快的道“殿下,白月适才跑出去了,公主追了出去,侍卫没拦住,眼下公主身边只有一个人。”
商玦眉头一皱,速来沉定的眸色闪过一丝利光,他眯了眯眸子,忽然发现寒风之中的一丝极淡极淡的血腥味,他转过身去,内息一提便跃身而起,战九城和云柘对视一眼当即跟了上,身后的侍卫们亦不敢落下,有商玦在前,没多时众人便听到了白月的动静!
木槿花林十分茂密,刚走到林子外面便能察觉出内里已没了内息波动,连白月都已平静下来,战九城和云柘对视一眼都稍稍松了口气,商玦却是一点都不停留的直往林中去,林子里死了七八人,血腥味刺鼻的紧,商玦运极目力,一眼就看到了朝夕和白月。
他眉头一皱,身形如幻影一般的向朝夕闪了过去。
朝夕转过身便见一道暗影朝她袭来,她本要下意识提起戒备之心,可不知怎地她就忽然明白来的人是商玦,她有些意外商玦来的如此之快,还未反应,商玦已在她面前站定,二人离的极近,朝夕能看清楚他面上的每一丝表情!
因是如此,朝夕看到商玦速来沉定的面色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几乎想也不想的就用责备的口气道,“孤不是说过不让你出院子的?!”
朝夕心头一窒,下意识生出的不屈让她开口便想顶撞,可话还未说出口,商玦忽然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那力道之强怀抱之紧,分明就透着一股子紧张和珍视,朝夕心头的窒闷豁然一松,一股子久违的陌生情愫涌出,竟让她胸口一阵热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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