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锄太小了,不如正常锄头合用,”谢笙挖完,又抱怨了一声。
他如今生得高高大大的,再拿上一把小花锄,佝偻着脊背在那里刨土,瞧着好笑极了。
等谢笙都弄好了,几个姐姐就一道将花树立在坑中,又将土推好。这一步轻松省力,是用不着谢笙的。
“总算是种上了,”二姐儿松了口气。
大姐儿和红玉姐对视一眼,都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二姐儿瞧见,心中升起恼意:“不和你们说了,我先回去换了衣裳去。”
“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谢笙瞧着二姐儿面上染上红霞,也不像是真生气。别说是大姐儿,就连红玉姐也笑得直不起腰来,显然没把这回二姐儿的小性子放在心上。
“你这几日都回来的晚,自然不知,”大姐儿见身边没什么伺候的人,便小声和谢笙道,“爹娘给二妹相看的人家,多半是要定下了。是一个六品官的嫡幼子,姓郑。”
“那家人透了意思,说只要二妹下嫁,必然会分家,许小两口分出去单过,爹娘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多几分思量。若明年他能得中,这事儿便能真正定下。”
“这株秋月胭脂,就是他给特意寻来的。”
真要说起来,六品官嫡幼子和二姐儿还说不准谁配不上谁。
二姐儿虽是庶女,但谢侯身份高啊。对方虽是官员嫡幼子,可六品的官员,还不值得入谢家人的眼。何况嫡幼子就意味着他上面还有哥哥,而家中的关系肯定也到不了他手上。
那家人下了大力气想为幼子求娶二姐儿,又许他们分家单过,一是为了二姐儿过门之后,和上头的妯娌不至于起冲突,二也是为了讨好谢家、讨好二姐儿,更是为了给幼子寻觅一个好前程。
二姐儿从那次和谢笙交流过之后,特意去寻了李氏,表达了自己在择婿上不再要求这么高的意思。
李氏见她自己想通,不再非求一个心比天高,便也投桃报李,为她择定了几户人家。
有富商承继家业的嫡长子,有地位相当人家的庶子,有品位低些的官员,也有如今郑家这位。总归没有一个是真正完全的普通人。
二姐儿在诸多候选人中,不假思索的选了郑家和那个官员出来。
这两方人选,谢侯和李氏都更倾向于郑家。不过郑家子身上虽然有举人功名,到底不够看,除非他来年能够高中,否则谢侯宁愿榜下捉婿。
李氏细细的将他们的意思说了,二姐儿心里感激,又存着日后可能自己还要靠娘家的想法,便着意讨好李氏和大姐儿。
因而在谢笙无知无觉间,家里女人们的关系,竟达到了空前的和谐状态。
朱红玉又道:“还真别说,她把讨好外人那一套用在自家人身上的时候,还真挺讨喜。”
大姐儿看了看周围,贴在谢笙耳畔道:“其实娘早择定了这一家。这家说出来体面,说出来只有夸娘慈心的。”
“郑家子也算上进,他高中之后,若二姐儿还没想通,娘就预备日后叫把他们一家外放出去。如今既然想通了,自然要好好谋划一番。”
谢笙这才领悟到母亲一直忍着二姐儿的真意。二姐儿想通了,嫁出去之后,对家里也算多个助力,那么她夫婿的前程,就要好好谋划,即便外放,也是选那容易做出成绩的地方。
若是二姐儿一直没想通,那就直接让他们成亲后外放出京。一旦离了京城,你想十年八年,还是二三十年才回来,可就说不准了。外官职位那么多,也不是压着你不能升迁,只叫你不必回来罢了。
明明算计了人,还能让人感恩戴德,又叫外头人只有夸赞的,对谢笙和大姐儿两个亲生儿女更不会有什么坏影响。姜果然是老的辣。
那边两人耳语,朱红玉识趣的避开。等两人说完了,她才又笑眯眯的对谢笙说了一句:“听说你昨儿去了一位姑娘府上?”
不,我还真不是自己去的,那种情况,容得下我拒绝吗?
第72章 二更
上次赏花宴时,谢家别庄的腊梅就已经开放, 此时又过了几日, 自然更加繁盛。
几位小姐和谢笙自然不在同一个汤池, 谢笙一个人靠在池壁上,想着方才红玉姐说的话。
红玉姐像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一样,问自己喜不喜欢温瑄,而后又说自己渐渐长大,一时有些迷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从红玉姐的含糊其辞中,谢笙才想起, 这世上有一种幻想, 来去无踪。它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幻想, 却并不代表爱情,只代表谢笙曾被吸引而已。
想起方才的场景,谢笙也不禁有些脸红,自己居然还要姐姐们来提醒自己这一点,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谢笙还是会谨慎考虑自己和温瑄的事情。
在真正冷静下来之后,谢笙轻易发现了三舅母的撮合意思。琛琛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要是没有大人在耳畔说什么,是不可能做出那些事情的, 即便她的性格一向古灵精怪。
谢笙轻笑一声,最后也没多说,只是从汤池中起身,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二郎拜了温相为师, 意味着二郎需要有充足的时间去接受温相的教导。像是现在这样,待在宫里,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或许不需要等到去考乡试的时候,自己就能出宫了。谢笙想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二郎没再提起这件事,谢笙也没有做任何回答。
在温相的教导下,二郎的进步几乎肉眼可见,而谢笙也慢慢不再日日进宫,便常常去李翰林和周老爷子处请教。直到年前,皇帝总算开口,让谢笙这几个伴读不必进宫了。
皇帝说是叫这些个伴读放假,却并没说让他们放到什么时候,说不得就是这样一直放下去,也不无可能。
这一日,谢侯从宫里出来,便将全家人都叫到了一起。
“今年不必进宫拜年,咱们也商量商量这个年要怎么过。”
“不如把慎之和红玉也一并喊过来过年吧,”李氏道,“咱们两家离得不远,等再过几月,就是姻亲,也舍不得两个孩子自己在家孤孤单单的。”
谢侯点头应了下来,之后其他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出谋划策,可不管怎么说,过年这事儿,都是有传统的,即便再想要玩出些新意,也总是在这限制范围之内。
谢侯见一时商量不出一个所以然,便叫两个女儿先回,另外留下了两个儿子。
李氏知道谢侯这才是要说正事,便道:“早说大姐儿她们听不得,又何必叫她们白跑一趟?”
“哪里是大姐儿听不得,只是怕二姐儿听了心里不爽快,我才没说,”二姐儿的婚事几乎快要定下,谢侯自然不愿意横生枝节。
“皇上已经正式问我,愿不愿意将大姐儿许给五皇子,我方才已经应了。”
“什么 ?”李氏从来没将五皇子纳入自己的女婿人选,或者说从没将皇家的皇子纳入自己的女婿人选范围之内,如今突如其来的说了这么一句,她便有些发懵。
好在事关自己女儿,李氏强压住自己心里的震惊,飞快的考虑着这段婚事对大姐儿的利弊。
谢笙是早知道皇帝有这个想法的,此时自然不惊讶,他只惊讶亲爹居然这么久都没有给娘透点口风。
李氏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没好气的道:“难怪前些日子总叫我不必再费心给大姐儿相看,我问得再多了,便又不说了,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便是我知道了这事儿,还能说出去不成?我在你心里,就连这么一点信任都没有?”
李氏的怒火让谢侯有些坐立不安。底下坐着的谢笙和谢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半点不肯搭话。
谢侯是真忘了自己还没告诉李氏五皇子的事,他自知理亏,赶忙向李氏讨饶。
李氏不愿意叫两个儿子在跟前看笑话,有些生硬的道:“麒儿小满你们先回去吧,想必侯爷也不会再有什么大事要说了。”
李氏说着便起身,率先向后头走去。谢笙和谢麒不敢耽搁,赶忙出了门。
等走出一段了,两人才相视一笑。
“五皇子是个温和的性子,大妹妹许了他也不错,至少日后不必再向谁卑躬屈膝,反倒是大半夫人们都要向她行礼了。”
谢麒眉眼弯弯,显然很为大姐儿高兴。
谢笙也道:“如今就只等圣旨下来了。”
“说不定二妹妹还要赶到大妹妹前头去,”谢麒突然想到,“若郑家子来年顺利得中,他年纪也差不多到了,咱们就得先送了二妹妹出门子,不然等到圣旨下来过后,宫中再下旨为五皇子建府,起码也要两年过去。只怕就要耽搁了二妹妹去。”
谢笙一想也是这个理。虽然有长幼有序这一说,却也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的。
五皇子本就比大姐儿小一些,等上两年,也不是等不得,两年后大姐儿也不过才十八岁,年纪正正好。可要是真等到两年后,二姐儿这边的婚事就会有些波折了,因此倒也不必拘泥谁先出门子,只等圣旨下来便算都有了着落。
“二姐姐那边,定然还是照着原计划走。五皇子年纪小,大姐姐在家里多留两年还要好些。”
谢笙想的是发育问题,大姐儿在家中多留两年,发育的更好,日后生产时才不会太过受罪,谢麒却以为是谢笙舍不得大姐儿出门。
“你放心,就算大妹妹出了门子,也还是在京中,到时候咱们往来也便宜,你若放心不下,便多往那边走上几回就是。”
对谢麒的误会,谢笙也没有解释。两兄弟随意的走着,不妨正遇上林管家从外头匆匆进来。
“林叔,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林管家看见谢笙谢麒两个,停下脚步:“去寻侯爷。”
这么急着找亲爹?谢笙问:“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林管家点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才靠近两人,低声道:“才传出来的消息,前兵部右侍郎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谢笙兄弟两个心里同时一沉。
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偏偏皇帝派的人快要查出真相的时候,他选择了自尽。
谢笙拢了拢披风,分明今日不曾下雪,倒像是比下雪还叫人心里发凉。
“高家胆子太大了,”谢麒立刻想到了高家的身上。
谢笙侧开身子,为林管家让路:“我爹在正院呢。”
林管家也没再多说,又匆匆走了。
“小满你说,高家怎么就这么贪心呢,”很快,谢麒又冷笑一声,“贪心些也好。”
谢笙将手放在谢麒的肩膀上,以作安慰。
“天要使其亡,必要使其狂,”谢笙道,“大哥你应该高兴才是。”
谢麒抹了一把脸,重新露出温和的笑意:“小满你说的没错,我应该高兴才是。”
其实谢笙心里还有些疑虑,在这样的时候,逼得前兵部右侍郎自尽,真的是高家丧心病狂?
不过这件事不管是不是高家做的,也只能算到高家头上。
谢笙抬起头,看了看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只盼着这事,不是皇帝为了对付高家而做。
谢笙这样想了一回,又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些。
那位右侍郎不管怎么查,肯定是犯了罪的。
若他真是被高家逼死的,群臣激愤之下,他身后的名声肯定也会好上许多。
若他是和皇帝达成了某种协定,以期为自己的家族和后人博得更大的利益,那么也不必过多揣测,只等几年之后,看那位右侍郎的家眷,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就能猜到真相了。
“大哥,走吧,我们去书房,”谢笙道,“想必这时候,爹也快到了。”
“好,”谢麒点头应下,便和谢笙一起向前而去。
京城外,有一队马车渐渐行近,跟车的人都是精壮的汉子,身材高大,身上染着煞气。
在中间那辆马车上,一名妙龄女子偷偷的掀开了车帘,又被一戒尺打在了手上。
“娘,您又不许我去骑马,我也就是看看外头而已,能有什么。”
“既然到了京城,便不能再像在家时那样自在,”女子的娘道,“走出门去,你代表的,就是安国侯府的教养,你难道要让别人看不起吗?”
“侄儿恭迎大伯母、母亲、表姐。”外头突然响起潘岳的声音。